当日我为何要抬举庆贵人,也不过是想以后有个帮衬的新宠罢了。”
纯嫔今日难得动容:“从前咱们两个争贵妃位,我哪里想到今日?可我如今落魄了,真是看多了世态炎凉,却只有妹妹与众人不同,从先平起平坐时还和我拌嘴,如今我失了势,却肯不计前嫌的待我,从不冷眼以对讥讽嘲笑半句。”
嘉妃:嗯,那是因为没必要踩你了。
手指轻轻拂过船上漆的光滑的桦木的栏杆,轻笑道:“姐姐不要自怨自艾,皇上的恩宠早晚要散,你且想想,宫里有谁一直不得皇上恩宠,却还是过得尊贵?”
纯嫔的目光就落到刚上了小船的娴妃身上。
“是啊,太后喜欢也是一条好路呢。连皇后多用娴妃,无非也是为了讨太后的欢心。可娴妃是满洲大姓出身,这才对了太后的喜欢……”
嘉妃恳切道:“姐姐也有旁人不能及的好处啊。您膝下两子一女,是为皇上诞育龙裔最多的。皇上固然……”她含糊过去,知道纯嫔会脑补凉薄无情,只接着道:“太后却是疼惜孩子们,便是七阿哥是她老人家的心尖子,别的也是她亲孙子孙女,所以她待姐姐自然比旁人好些。”
纯嫔一怔:“可方才太后还不许我陪着。”她总觉得,要是娴妃出面说要陪太后进去,太后就不会拒绝,也不用说出拒绝所有妃嫔陪伴的话。
嘉妃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扬:“姐姐别怪我
说句让你生气的话,自打上回内务府之事后,姐姐总想着太后替你主持公道,狠狠罚内务府的人,拉下蒋礼财这个总管。姐姐固然是爱子心切,可难道没想过,这样做是落了皇后的脸面?好似皇后处置不公还要太后出手似的。别说太后本就喜欢皇后,只看在七阿哥面子上,太后娘娘也是不肯这样做的。”
“所以姐姐如今不该只跟太后诉苦,反而应该像娴妃似的,稳重大方,替皇后分忧,多多关心太后娘娘的心尖子七阿哥。太后娘娘自然会想起姐姐也为皇上开枝散叶的功劳,自然比旁人就体面了。”
嘉妃唏嘘道:“其实咱们到了最后,无非要争一个在宫里的体面罢了。位份宠爱都是虚的,靠山才是真的。”
毕竟妃位可能被降,但太后娘娘可一直是皇上的亲娘,这点不会变。
纯嫔有些怔怔:“关心皇后和七阿哥……”
嘉妃见她沉思,就慢慢走开,与旁边的婉嫔说起了话:“这水里的鱼倒是比宫里御花园的更好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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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妃和纯嫔要说私房话,就躲得离众人远了些,两个人倚在船的栏杆上,面朝外头装作看风景的样子说话。
却不知,方才她们看得见贵妃和娴妃上船,此时坐在舱里的贵妃和娴妃,也能透过小船舱上的间隔,看到两人的神态。
嘉妃半掩面絮絮低语,纯妃先是伤感再是纠结,然后独自沉思。
高静姝坐的更靠里
一点,对娴妃一笑:“我忽然想起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④”
娴妃知道贵妃总是看话本子,不是从哪里又看了这也不押韵不用典的打油诗,也只是清冷冷一笑,越发如霜似雪。
就听贵妃叹道:“纯嫔能不能别跟着嘉妃了啊,总觉得她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银子。”
娴妃这才有点惊讶:贵妃居然看出来了,看的还挺准,而且居然还担心别人蠢?
小舟在水上飘荡,前后的船娘正在互相打着应和,一同摇船,水波的微光荡漾在人的面容上。
圆明园的船娘还是现今的江南总督为了讨好皇上送进宫的。
一口吴侬软语,地地道道江南风味,力求给皇上若要坐船,在京城就像在江南一样的体验感。
所以她们听不太懂官话,自家交流起来也还是一口南边方言。
娴妃和高静姝声音也轻微,倒也不怕两个船娘听见。
荷叶丛丛,驶入荷田伸出,也宛如丛林幽深静谧,仿佛整个圆明园再也没有旁人。
同船共渡,总有一种同舟共济的缘分感。
娴妃忽然道:“贵妃,你知道阴谋诡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最好之处是什么吗?”
高静姝很少听娴妃这样直白轻蔑的语气。娴妃是冷的,但她的冷漠也只是高傲端庄,此时却近乎刻薄了。
“是什么?”
娴妃随手扯过水里几根细长的芦苇,随手就编成了一个手环,然后继续道:“
阴谋诡谲的好处,在于能让蠢人觉得自己特别聪明,还有种运筹帷幄的错觉。”
高静姝忍不住笑起来。
不知道娴妃今日,如何忽然跟她说起了这样的话。
宫里这潭水越发浑浊,连她都要跳进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