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论娴妃掌多少宫务,年节下内务府分赏这件事,皇上却永远交给贵妃。
乾隆十五年,舒嫔生下十阿哥的时候,皇上是按照妃位赏赐的,但却未给妃位,后来十阿哥两岁就夭折了,皇上就更是再没提过升位之事,倒是把一位常在生的十一阿哥记做了舒嫔的儿子,也算是安慰。
乾隆十六年,娴妃生下十二阿哥后,太后三番两次提过,要给娴妃进位贵妃—
—协理六宫又诞育皇子,难道不能升个贵妃位?
然而皇上却仍然是拒绝,那之后,又十几年过去了,这宫里,始终只有一位贵妃。
皇上每月初一十五会来长春宫用膳,每月十六追月之日,也总是雷打不动去贵妃的宫中。
皇后在草药的香气里,想起了许多纷杂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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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回皇后娘娘,染好了。”
皇后这才回神摇头道:“真是老了,动不动就爱想起旧年的事情。”
高静姝就笑道:“咱们三十多岁的时候,娘娘每次说老,我都要反驳,四十多岁的时候,我就保持沉默的抗议,如今只能点头赞同了。”
皇后也忍不住笑了:“是啊,过几个月就是本宫五十五岁的生辰了,如今孙子外孙子都有了,难道还不认老?”
她抬头习惯性揉了揉额角“况且这些年晚上的觉是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累,真不知还能撑几年。”
高静姝立刻表示:“娘娘想想定太妃,咱们还有好几十年呢。”
乾隆二十二年,她们一起送走了定太妃,这位老人家终年九十六岁。
太医院报来‘定太妃不好了’时,皇后和高静姝立时赶去探望,正赶上定太妃回光返照,拉着两人的手道:“我一生只有一个儿子,但有七八个夭折的孙子孙女——如今我要去照顾他们了,他们在地下不用害怕了。”
定太妃的目光浑浊但是温和:“皇后,我也会替你照
看永琏,你别担心。”
皇后潸然泪下。
定太妃的目光落在高静姝面容上,吃力的从手上摘了一只镯子给她:“贵妃,这个留给你罢——不是什么好的玉,是圣祖爷随手赏的。只是他赏我的东西少,我也就带了这许多年从未摘下。如今留给你做个念想,难为你这些年总记得来看我,陪我说说话。”
高静姝接过来戴在手上。
自从不怎么侍寝后,她手上越发不爱戴一串子东西累赘,金指甲套更是不戴。
定太妃看着贵妃素白无饰物的手,戴上自己的玉镯,慈爱笑道:“贵妃,你还是这个脾气,不喜欢就不戴。”她目光有些涣散:“我啊,是到了八十多岁才明白,人啊活的自己自在了……比什么都强。”
皇后给身后宫人示意,继续派人去催请履亲王。
好在履亲王终于从宫外赶到了,七十多岁的老人步履蹒跚,走进来送了额娘最后一程。见定太妃拉住履亲王的手,皇后和贵妃就退出来,将最后的时刻让给这一对母子。
高静姝站在定太妃的庭院里,看着松柏随风摇动。
希望自己九十岁的时候,六十的和顾也能来送自己。
说起八年前送走定太妃之事,皇后的笑容就多了几分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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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在闲聊,外头太监来报:“五阿哥五福晋递牌子进来,想明日入宫请安。”
皇后点头允准。
如今两人头上的乌发膏都干的差不多了,宫女拿湿布轻轻
擦去表面多余的半干涸膏体。
高静姝就转头道:“娘娘,我给你编头发吧,横竖今儿也不见人不出门。”
这么多年下来,高静姝从前世只会扎马尾,变成了一个会挽复杂发髻的人。学会了一个技能后,就总是技痒。
所以和顾从小到大一直被亲娘折腾头发。
自打和顾出嫁后,高静姝的梳头技能就很难得到发挥——宫女里唯有木槿敢坐下让贵妃梳头,旁的人一听就“噗通”跪下开始磕头,强行按了她们坐在镜子前,也抖得根本让人抓不住头发。
如今见了皇后散着头发,高静姝立刻自告奋勇要给皇后梳头。
皇后对着镜子点头笑道:“好,你来梳吧。”
“永琪的附骨疽可大好了?①”
高静姝边将皇后的一缕头发拢在手上,边点头:“前几年可吓死我们了。永琪这孩子又懂事,轻易不肯抱病喊痛。这附骨疽又是先伤骨髓,面上看不出什么,他就忍了些日子。”
“好在伺候的人勤谨,报了进来。”高静姝又是知道历史上荣亲王早逝的,所以格外命太医盯着永琪。
皇后点头:“果然是险的。”
五阿哥这几年养病,连木兰秋狝都报了病不去,朝中其实有人议论,五阿哥是在装病避开渐渐成年的七阿哥的锋芒,表示自己无夺嫡之意。
比如此次南巡,五阿哥又不曾去,是七阿哥伴在皇上左右,陪皇上见江南诸臣工。
距离太子,嫡出的七阿哥
永琮差的也只是一张诏书而已。
朝中人人心知肚明,正大光明匾后头放的肯定也是七阿哥的名字。
愉嫔还曾哭过,自己儿子怎么忽然得了这个病,不能纵马驰骋跟在皇上左右。
可高静姝心里却只有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