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大妄为的念头在程朔脑子一晃而过,对上傅纭星深黑的眼眸,像猛灌入一口刚从冰箱取出来的汽水。
灭了窜起的火苗,及时刹住车。
还没到时候。
下楼后,乐队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留下两个员工边聊天边收拾桌子上的外卖空酒瓶。程朔过去搭把手,说:“早点回去,剩下的等明天上班再弄。”
员工们早就哈欠连连,得到老板的准话立马放下手里的活,“那我们走了朔哥。”
“注意安全。”
程朔关调音箱,拎起沙发上的皮衣外套穿上,回头看向傅纭星,“我送你?”
傅纭星目移向空无一人的舞台,实际上只是用木板搭起来比地面更高一层的圆形木台,没有灯光与乐器相占,暗沉沉显得有一丝寂寞,“我的司机等会儿过来。”
唱完歌就又恢复了冷淡的声调。
“都这个点了,别麻烦你司机再跑一趟,”程朔瞧了眼还剩二十格电的手机,就快十一点,“走吧,我送你回去。”
斩钉截铁,没留一点拒绝的余地。
傅纭星没有再坚持,跟在程朔身后走出了酒吧。
玻璃门一开一合,冷气顺着裤管肆意往上窜。傅纭星站在一旁等程朔锁门,手心兀然一沉,低头看,被塞进来一个粉色头盔。
“将就一下。”程朔说。
傅纭星面无表情地捧着头盔,在扔下和戴上去的选项中摇摆了三秒,程朔已经戴好头盔麻利地跨坐上摩托车身,用眼神示意他上来。
“大晚上的,没有人会看。”
声音里压着一抹看穿了的笑意。
别无选择,傅纭星冷着脸扣上粉色头盔底扣,皮肤白,搭配再亮的颜色都难看不起来。
浓重的夜色给头顶这抹跳脱的粉蒙上一层罩,藏住程朔嘴角上扬的弧度。
车尾一沉。
程朔问:“以前有骑过摩托吗?”
“没有。”傅纭星坐上后仍然板直脊背,迟疑了片刻,两根手指虚捏住一片皮衣衣摆。
“别担心,我上路一年多了,一次都没被交警拦过,”程朔塑料头盔下的声音沉闷,对车技很自信,“你住哪儿?”
傅纭星报出一个地址,程朔捏紧车把略加思忖,“二十分钟够了。”
看着镇定,实际心底早已突跳两下。
江庆本地人少有不知道这个富人区,当初天价开盘直接上了当地新闻报,常听人开玩笑说里面一个车位就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
现在得知傅纭星住在那里,就好像现实和传闻模糊开了一条口子,有股不真实感。
程朔意外,但又没有太意外。
背着五位数的琴盒,家里专车司机接送,相貌气质矜贵脱俗——要是这时候告诉他傅纭星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反倒让人更不相信。
深夜近十一点,行人寥寥,整条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摩托车在驰行。风一阵一阵瓷实地击打隔了一层头盔的耳膜,因为嘈杂,显得更加安静。
程朔偏好在晚上骑车,没有白天车来人往的顾虑,只管怎么舒服怎么放开了兜风。
他车速很少超六十,安全方面的事一向规规矩矩,该限速限速,该戴护具戴护具。和一些玩改装车寻求刺激的小年轻不同,骑摩托单纯是为了年轻时候一点执念,外加停车方便。
近几年江庆的治安越来越好,过去混乱的街头巷尾已经很难在现代化的城市里看见。这种变化对于亲历者来说更是显著的,当年的街道还不是街道,是一块一块被瓜分开的地盘,半只脚踏错地方两拨人都能随时打起来。半夜三更,社会青年飙车和十笼蝈蝈开会一样嘹亮。
程朔还在街头混的时候属于坐车屁股那一档,得吃一嘴汽油尾气。年轻气盛,中二劲还没过,做梦都想被人前呼后拥叫一声哥。
几年过去,理想倒是随着奔三的年纪实现了,然而也早就没有混的心思。
回想起来和梦似的,还能笑骂当年的自己一句傻逼。
程朔鼻腔里哼着不知道哪首歌的曲子,断断续续,一首还没哼完就收到了身后唯一一位听众冷不丁的投诉:“跑调了。”
程朔第一下没听清,往后压了压背,“什么?”
傅纭星重复了一遍:“你唱跑调了。”
程朔笑起来,拧紧手腕加快车速,控诉道:“你好严格啊傅老师,弹错两个音不行,唱跑调了也不行,改天教教我怎么唱才对行吗?”
风带来的推背感压着傅纭星向前倾,双臂别无选择环住程朔的后腰,隔着厚重冬衣,仍然能触感到衣服下紧致平坦的肌肉。
被年长一方称呼为老师,不仅没有这个身份该有的尊敬感,还处处透着一股戏谑。
没有正形。
傅纭星沉着脸抵紧后牙,说不出是程朔的玩笑还是怀里这截腰更让他在意,加重咬字:“开慢一点。”
程朔松了松车把,见好就收,“不过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对声音那么敏感的人,真不考虑来我们这里打工吗?时薪好商量。”
傅纭星没有正面回应,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你开酒吧到底是为了卖酒还是听歌?”
“都不是,为了赚钱,”程朔笑笑,“我朋友在里面投资了不小的数目,我当然得好好干,不能让他亏了。客人喜欢什么样我就要去找什么样的,现在小孩不都喜欢去什么音乐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