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程朔在心底后知后觉地认同。
不知道为什么,有两种全然矛盾的情绪堵塞在胸口。傅晟要订婚,这事没那么意外。他已经二十八了,当然不算年轻,何况又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那个什么谢家的女儿,应当也是与他门当户对的人选。
程朔强硬地想把思绪从这件不相干的事情上拔出来,可是徒劳。一个月。这三个字像魔咒紧紧环绕着脑袋。
傅纭星会骗他吗?没这个必要。这种事情只要稍一查证就能发现真假。
也就是说,在傅晟向他表明心意,抛出那些暧昧的进一步的暗示时,他实际上正在与另一个女人评估是否适合步入婚姻。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程朔一清二楚。表面联谊——他听说过这个词,然后私底下再各玩各的?那些新闻媒体不都这样挖掘豪门秘辛。
只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能变成新闻里的主角。
程朔有点反胃,但又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具体针对谁。他说了句“抱歉”,起身想要去窗前透口气,但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他的离开,傅纭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太突然,惯性下程朔毫不设防撞到了钢琴坚硬的角。一连串无意义的音符流泻,疼得整张脸呲牙咧嘴。
傅纭星起身按住他的后腰,蹙眉,“是这里吗?”
不按还好,一揉更是针刺般的痛,以程朔的经验大概率要淤青上一段时间。他回头想要查看,傅纭星的手先一步从衣服下探进去,冰凉的掌心蛇一般游离而上,贴在被撞伤的那块敏感的皮肤,程朔打了一个冷颤。
“过会儿就没事了。”
靠得有点太近了。
傅纭星没有瑕疵的面容放大在眼前,睫毛的倒影扫出眼下一片阴霾,显得雌雄莫辨,“听到他要结婚,就这么激动吗?”
这让他说什么好?程朔苦笑:“这么大的消息,我也不可能什么反应也没有,嘶——”
后面的话断在了被咬到的舌尖,因为他感觉到傅纭星覆在他伤口上的手在用力,如同一个惩罚,打断他说出对方不想听见的话。
身下的钢琴发出更为低沉的申吟,也吃痛一般。
“你干什么?”
做出这一切举动的傅纭星只是用隐淡的目光从头至尾将程朔笼罩,指腹拂过他后腰的伤口,这回温柔许多,“让你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如果这样,那他的目的的确达到了。
“傅晟有病,精神上的,”傅纭星继续说道,“他的母亲是一个控制狂,离婚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于是他把过剩的从他母亲身上继承来的控制欲移到了我身上。他以为自己在扮演一个好哥哥,然而他们一家都病得不轻。”
程朔觉得最后一句话有点好笑,但眼下不是一个笑的好时机,“他们一家?不包括你吗?”
傅纭星说:“我只有一半傅家的血,比他病得轻。”
这回程朔是真的笑了。
居然也无从反驳。
再是冰做的人也不能够保持时时刻刻的冷静,空气中的寒意稍有消融的预兆,傅纭星垂下眼帘,冷淡而直白:“别和他在一起,答应我。”
程朔不确定自己这回有没有犹豫,但答案已经说出口:“好,这样你不生气了?”
“没有那么容易。”傅纭星说。
程朔明白了,那是还得看他表现的意思。
但这个结果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门被叩响,傅纭星仰头,被打断的声音罩在一片寒意里:“怎么了?”
片刻寂静,门后传来佣人战战兢兢的回话:“饭做好了,老太太喊您一起用晚餐。”
后腰已经开始发麻的程朔终于找到了籍口,急忙摆脱道:“你还没吃饭吗?先过去,别让你奶奶等久了。”
傅纭星盯着他,“你和我一起过去。”
“好,我陪你一起。”程朔像哄小孩一样,不确定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又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但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
得到确凿的保证,傅纭星才稍稍松开桎梏的力道,下落的掌心,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疑划过程朔绷紧的小腹。
宅院里远比程朔想象的要大,从琴房走向用餐的前厅路上就绕了数不清多少个弯。直到饭菜的香味沿着长廊飘过来,程朔揉着酸痛的腰,腾起一股“终于到了”的如释重负。
还在心底盘算着等会见到傅老太太时该说些什么合理化这次突然的会面,一个女佣突然低着头小跑到傅纭星跟前说了几句话。
傅纭星面无表情,只颔了颔首。程朔隐隐听见了‘客人’几个字。
“怎么了,有人要来吗?”等对方退下,程朔问。
傅纭星说:“已经到了,是我叔叔,奶奶养病期间他常过来探望。”
程朔应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随傅纭星的脚步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前厅。
时间挑得正好。冒着热气的饭菜已经呈一道摆在圆盘形的餐桌上,中间瓷瓶里插着几枝娇嫩的花,让这座偌大的宅邸终于有了些许人气。程朔猜想,这大概也是整个房子的唯一一处。
佣人上楼去推傅老太太下楼。但意料之外,比这先一步抵达的是道温润年轻的嗓音,自上而下流泻,夺去了楼下所有人的注意。
“来客人了吗?”
程朔循着蜿蜒向上的楼梯抬起视线,过曝的光线刺进了眼,直至彻底勾摹出楼梯口男人清瘦的身形。他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