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罐半边身子都快藏到魏承身后了,垂着双大眼睛,小声道:“罐罐,六岁了。”
诸葛夫子又道:“可曾读过村塾和族塾?”
魏承道:“不曾。”
这村塾和族塾多是村人自己承办的,像是徽林私塾就是高门大户的李家聘请一位塾师坐馆,让他教导李家的孩子和一些与李家交好的富户商人之子。
诸葛夫子又好好看了眼魏承,过了许久才道:“明日若有空可来私塾读书。”
魏承心中有些忐忑,道:“是,夫子。”
诸葛夫子又看一眼他腿边藏着的罐罐,冷冷道:“把他也带上,一个六岁的小娃怎能连话都说不清。”
诸葛夫子带着背着书箱的小童离开私塾之时,也只对身为私塾学东的李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没多说一句闲话。
“哥哥。”罐罐摇摇魏承的手,丧着小脸道,“夫子的脸和罐罐的名字,一样可怕。”
诸葛夫子的脸的确有些冷冰冰的,不过魏承却没从夫子冷淡的神色感受到一丝嫌贫爱富的倨傲,他笑道:“夫子说得也对,罐罐都六岁了,也该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了。”
罐罐轻轻哼了声,抱着哥哥的手臂生闷气。
李老夫人道:“罐罐,莫要不高兴,这诸葛夫子可是镇上最厉害的秀才,很有学识,只是性情清冷孤傲些,他若是看不上你可不会多与你说一句话,他能与你们说这些话也是好事。”
这话一出,甄管事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了。
“承小子,既然诸葛夫子点头允了你来读书,你便好生在这里读,要勤勉多思,不耻下问,你若有什么事情尽可去找李府找婆婆。”李老夫人又看了眼甄管事,“这俩小子就托甄管事多多费心了。”
甄管事一口答应:“李老夫人您请放心,小的定会好生照顾他们。”
李老夫人临走时还央着让魏承和罐罐再与她去李府坐坐,可魏承想到要问问甄管事读书用具的事宜,还要去给里正家和马家买礼也就推拒了李老夫人的好意。
然而他却没想到李老夫人的马车一走,这甄管事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又用高高在上的目光打量魏承一眼,哼笑了声:“读书用具?你就去书坊问那小二要套最便宜低廉的笔墨纸砚即可,说句心里话,你也甭不爱听,就你这样的泥腿子撞了几辈子大运能进徽林私塾读两天书,还能与这些富人县公之子有几日的同窗之谊,你倒也也不必跟风买什么好东西,就是不买也可以在地上捡些馆里的少爷公子们不用的东西,我劝你不要为了充面子学人家少爷做派,还用什么旁人照顾!我可没那些个闲工夫!”
魏承刚要开口,忽然就见罐罐用力推了下甄管事:“不准,说我哥哥!”
甄管事一个不察,竟然被推了个踉跄,气道:“怪不得诸葛夫子说你这娃子六岁都说不清话,可见是实在粗笨,也忒没教养!”
魏承赶紧将罐罐揽回来,冷声道:“诸葛夫子可不曾说我弟弟粗笨,倒是甄管事你,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你若是不说你姓甄,魏承还以为你姓假!”
甄管事哼了声:“我见什么人摆什么面孔,你一个村小子还指望我对你笑脸相迎?”说着就重重关上私塾大门。
罐罐小脸憋得通红:“罐罐要告诉,婆婆!”
魏承沉思一会儿,道:“不用在意这样的小人,走,咱们去给豆苗和阿秋哥买些好吃食。”
魏承看得清楚,这个甄管事能在李老夫人和众多富户中间游刃有余,怕是有几分能耐,而这能耐多半是用在了一众学子身上,就算告诉了李老夫人又怎么样?还能去了这甄管事不成?若是真去了这管事,怕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便是那群学子,刚刚他们见着甄管事的热情情形,魏承又不是没看见。
可魏承既然做了要读两本书识几个字的决定就没有轻易退缩的道理,这甄管事说到底也是嫉妒不平而已,那他更不能顺了他的心意不去读这私塾。
魏承俯身将罐罐抱起来,又顺了顺他圆润的小后背:“莫生气,哥哥都不气,罐罐也不要生气。”
“咱们等会儿去买坛好酒,再买只烧鸡和一些熟食,把里正伯伯还有豆苗一家都喊来咱们的小屋一起用饭,好不好?”魏承哄着气鼓鼓的罐罐,“再给罐罐买个小糖人,你是想要兔儿,还是猫儿?嗯?”
罐罐紧紧搂着魏承的脖子,小声道:“罐罐不喜欢,那个人。”
魏承轻笑一声:“哥哥也不喜欢。”
罐罐回头看了眼那大门紧闭的私塾,眼眸黝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坏人。”
这日他们可真是花了不少。
买坛好酒花了五十文,又买了一壶哥儿和娘子都爱喝的醉黄仙,还买了烧鸡,猪头肉和一些卤货又花去近两百文,这样一来就不用再去挑什么礼,也省下不少力气。
魏承还去了书坊,小二一听他才开始读书识字便热情的给他们推了些适用初学之人的笔墨纸砚,又说开笔破蒙还要给先生准备拜师礼。
而这准备拜师礼和给李老夫人买东西花得最多。
这些拢共就花去了魏承和罐罐近二两银子,眼下他们手中的闲钱就只剩下六两白银,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一边识字一边想门路赚钱了。
回到草屋,魏承就道:“罐罐,去把你的泥罐拿来,哥哥将剩下的银子放回去。”
罐罐乖乖应了声好,他褪掉鞋子上了火炕,轻轻拿下一块墙壁上的砖,就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泥罐拿了出来。
把泥罐藏在墙壁里是自从出了魏三年和苟三石那事儿,两个小孩想出来的藏钱法子。
魏承接过泥罐,像往日一样轻轻扑了扑上面的灰,这次不知怎地却越扑越多……直到他看到这泥罐一角好像透出些奇怪的颜色。
有些像……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