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龙冷呵一声:“你既知道又何必再多言!”
“我听说你十六岁就做了碇手,我看中得正是你这份勇气。”
魏渝缓声道:“不如你听听我的意思?”
汪大龙道:“我看你能说出几朵花来!”
这人这样怕手艺被偷要么不缺银子,要么就是十分缺银子。
看人贫富只看他的鞋子。
跟随汪大龙的人再不济也穿着破布鞋,这汪大龙却穿着水草编织的草鞋,再瞧着磨损程度,应该是穿了许多年了。
碇手的月银只在大副之下,汪大龙能如此缺银子,也只有一个原因。
魏渝道:“我可以提前预支你三年工钱,你父母亲人都可以接到幽州,由着我魏家商行照顾。”
这一听到父母亲人,汪大龙的表情松动几分。
魏渝眯了眯眼,继续加大火力:“魏家商行旁的不多,山参药材供应不绝的,若是你父母亲人有需要,我可以让管事每月都便宜五成卖你。”
汪大龙攥紧拳头:“你有这么好心?”
“看来是你以前的东家是太过伤你的心。”
魏渝悠悠笑道:“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们可以签个长契,可以将我今日所说一一写上。再者我会给你和大工副工风帆升降师傅手底下各派五十个学徒,到时按照学成的人数给你们增加赏银,我想着在我这儿出一趟海应该比你在宋家赚钱?还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汪大龙沉默许久,视死如归道:“我干!”
“不必一副上了贼船的模样。”
魏渝好笑道:“我自认是个良善商人。”
魏春等人见着汪大龙不走了,纷纷向魏渝投来敬佩震惊的目光,天晓得他们为了劝这个汪大龙,浪费了多少口舌。
解决了汪大龙,还需要安抚大工副工等人,若是让他们以为魏渝是许了汪大龙许多好处他才肯留下来,那怕是还不消停。
如此,魏渝当众写念他们每人的契书,又将学徒奖赏一事细致与他们讲过。
怕再出事端,他只用两日就与这群邺城水手大工打成一片,直到招来的二百学徒来到马桥晒场,他才好不容易从晒场脱身。
可是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三天了。
。
房内烛火摇曳,床榻传来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响。
魏渝今日得闲,就在屋子里将那本《秦莺莺择夫记》翻开了。
因着秦莺莺是位姑娘,他起初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个儿冒犯了人家姑娘的私事,可后来又一想,这是虚构的话本子又不是游记自传,实在称不上唐突冒犯!
看过几页他就入了迷,觉得这秦莺莺与他真像!
秦莺莺有个青梅竹马,会读书长得俊俏的表哥,魏罐罐也有个一起长大,会读书长得更为英俊的哥哥。
再往下看二十来章,这,这秦莺莺和她表哥之间许多被赞“金童玉女,佳偶天成”的桥段,他都觉得很是熟悉。
雨中接应、生病喂药、借着兄长的手吃茶吃果儿……
他连忙拍拍滚烫的脸蛋,发现下一章回的书页竟有深深的折痕。
涣哥儿折的?怎地这般不爱惜这等好书?
可等他看完内容时,却气得想将书扔到院中池塘里去!
秦莺莺的表哥竟答应与通判之女定亲!
在读到秦莺莺暗自神伤,扶柳拭泪时,他也回忆起那日与哥哥争吵时的心情。
他顿时没了再读下去的兴致,慢吞吞将这书藏在枕头底下。
他心绪浮动忒大,实在有些难以安眠,脑袋枕着手臂,眼前总是晃着秦莺莺哭着对丫鬟说“表哥一点也不懂我的心”这一幕,他的心忽然也像一团乱麻里掺了数不清的各色豆子般纠结。
“那,哥哥懂我的心吗?”
他忽觉脸蛋有些热,猛地将薄被盖在脸上,还用力蹬两下床板:“这什么和什么!我又是什么心,疯了,疯了,这,这都是什么啊!”
门外传来轻轻的推门声。
魏渝大惊,欲将被子盖好可又想到自个儿平时的德性,忙将被子踢到脚下,整个人也朝向墙壁装睡。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能感受到兄长正朝着床边走来。
他心跳如雷,想着前几日他一直在晒场,今儿回来后也强忍着没去官学和书房寻哥哥,也不知道哥哥还气不气他那日口不择言……
脚下的被子缓缓落在他腰腹上方,却迟迟没有听到兄长躺下来休息的动静。
烛火一灭,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哥哥呢?
魏渝心中起疑,翻身从床上走下来,凭着窗外斜洒进来的月光看到屏风拐角处的小榻上正躺着一个人。
那小方榻又窄又硬,哪里容得下兄长这般身躯高大的成年男子?
魏渝微怔,轻声唤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