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前门的报社火了,火的不是报纸内容,而是后楼的单位食堂。隔壁出版社派出所等单位员工听了,自是嘴馋心痒,就辗转托人弄了点吃食尝尝。这一尝可不得了,缠着哄着让报社员工当把美食代购。
这事儿自然是不成的。
食堂每天就那么些量,供给别人自个儿不就得亏嘴?
然而这一闹,竟还闹出了事儿。
有人就说:“贪图享乐,是背叛过去,是资本主义做派。依我看,咱们有必要好好回忆回忆过去。就从忆苦饭开始。”
“苏妹子,不成,你这窝窝头做得还是太好吃了。这样,这顿饭由我们来做。”曹大妈尝了一口李苏做的窝窝头,当即决定由她和老张掌勺。
如今各单位刮起忆苦的风气,李苏自然不好对着干。
只是如此一来,她这个大师傅反倒清闲下来。
一得闲,李苏就拿着土豆萝卜去周老爷子跟前晃悠,也不说话打扰他,而是搬个板凳坐他对面雕花雕草玩。
周老爷子先还闭着眼不说话,可没一会儿忍不住半抬起眼皮瞧两眼,而后又闭上,过一会儿又抬起看两眼,如此反复,在李苏即将落刀时,他实在忍不住道:“手重了,重了。哎呦,手再斜点儿。”说罢又看向一旁雕好的萝卜花,忍不住摇摇头道:“有形,但匠气了些。”
李苏得了老爷子的指正,果然下刀后花形自然灵巧许多。
周老爷子面上不显,心里忍不住道了一句:“是个有悟性的。”
曾大妈抽空看了一眼,啧啧道:“没想到红萝卜雕的花这么好看。我都想往头上戴了。”
至于周老爷说的什么匠气,曾大妈是不懂的。
她只觉得好看。
李苏雕完一袋萝卜,又将雕花和之前的边角料全部切碎,而后掺着面粉,准备做些萝卜丸子备着。
至于土豆则剁成泥,全部做成了土豆饼。
三位大妈吃了几个刚炸出来的丸子和饼,叹道:“这都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吃点好的怎么就是错嘞?”
这几年的风向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了。
好在忆苦饭只是一种教育活动,而非生活日常。几日后,又轮着李苏掌勺,这下好了,连盆里的汤汁都被人全部要去,用馒头蘸着吃。
这事之后,李苏与周老爷子很能搭上几句话。周老爷子面冷心热,在厨艺方面还有些强迫症。若是李苏如牛师傅那样不可教倒也罢了,他索性闭眼不看,眼不见为净。偏李苏这女娃娃十分能吃苦,又天天在他眼皮底下练习,手艺不错,偏灵气中又有许多匠气。
周老爷子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出声指点两句。
他这一开口就有些收不住了。
老爷子不肯收徒,李苏也不强求,反正爷爷前爷爷后的叫着。老爷子教的她认真学认真练,老爷生活方面能照顾就多多照顾。
时间一久,两人不是师徒胜似师徒。
三位大妈凑在一块儿直给李苏竖大拇指,夸她有本事,比前头那个牛师傅强多了。
但后来一想,老爷子不搭理牛师傅也正常。他那人除了会哄人,懒散的要命。虽是大师傅,恨不得炒菜都让她们三个轮着干。
反倒是李苏这个女娃娃,能吃苦能坚持。除了洗菜洗碗,其他都是她自个儿干,说是能锻炼手艺。
李苏努力锻炼手艺,可美着报社员工和严家老小了。
张翠蓝吃着儿媳妇做的腌笃鲜,那叫一个满足,又听她说周老爷子教了她许多,忙道:“人家肯教你,咱就得表示表示。这样,你后日偷偷看下老爷子脚多大码,妈给他做几双千层底。”
“妈,做千层底会不会太累了些?要不等我下工咱俩一起干。”
“哎呦,不就纳个鞋底么,有啥累的?放心好了,这活妈干了大半辈子了,不累。再者说了,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我一个人在家正好闲着没事儿做。”
李苏抱着张翠蓝的胳膊道:“妈,谢谢你。”
“哎呦,你这孩子,跟妈还说谢谢?行了啊,一家人不说这些。你们在外头好好的,妈在家里好好的,日子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