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渡不由高看晏琳琅一眼。
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庶女,初回本家便能站稳脚跟。
晏琳琅很聪明。
殷无渡还要提醒她一句:“即便你有万全之策,也要保险起见,再加几重幌子,不能让人发现端倪。”
经过二皇子的提醒,晏琳琅懂了。
她既然是一心登高的庶女,又怎会错过参加冬狩接近达官贵人的机会?于焦莲还有晏心月面前,她还是要稍稍露个脸的。
“我省得了,多谢殿下提点。”
“嗯。”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合作初成。
没事做了,本该散的夜谈,晏琳琅却赖在殷无渡房里,迟迟不肯走。
茶都续了两趟,小姑娘甚至上了两次茅房小解,仍要回来屋里,和殷无渡絮絮叨叨闲谈:“殿下,蛊市有卖吃食的店家吗?要是没有,我可以带百果糕、蜜汁猪肉脯、绿豆酥饼、糖霜麻花吗?被子要带吗?衣服换洗的带一身?殿下,可以吗?”
晏琳琅想,这就是母亲从前告诉过她的“春游”,带上吃食,和朋友一起出门游玩!
虽然殷无渡作为“好朋友”这一角色,似乎差劲了一点。
晏琳琅说了许多甜食,样样都是自己爱吃的。
殷无渡从来不知,带女孩子出门还要准备这么多事。
他头疼欲裂,听到最后,忍无可忍。
“那我也可以不带你。”
晏琳琅:……
看来是没得谈了。
小姑娘识相地捂嘴,没一会儿,她的视线落在殷无渡轻叩木轮椅扶手的指骨上。
手背青筋蓊勃,藏于白玉莹润的皮肉下,莫名蛊惑人。
晏琳琅怔怔看了一会儿,殷无渡又端了一碗茶汤来喝。
他似是困倦了,左手支着额头,鸦青色的眼睫盖下来,阴翳遮住眼角那一颗动人的泪痣。
晏琳琅知道她该走了。
临走前,她还是藏不住好奇心,小声问:“殿下,我要告退了,不过走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说。”烦人精要打道回府了,殷无渡松一口气。
“殿下喝这么多茶水,一点都不想如厕吗?”
殷无渡的耐力简直天授,太能忍了!
听到这话,少年郎一愣。
他的耳尖久违绯红,抬手愤愤然打了个响指——“青竹,送客!”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晏琳琅再次被青竹用剑柄抵着肩骨,客客气气“请”出了院子。
果脯、酸菜烘饼干、香糕,她统统装进包袱里。
犹嫌不够。
她还带了一荷包金、银、铜板。
出门在外,体面是自己给的。
晏琳琅不觉得精于算计的殷无渡会那么好心,给她花钱。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琼华镇。
这一座用来举办蛊市的小城镇很富有生活气息,不是临时开的市,平常就有人居住。
街巷里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来往的不少人戴着遮掩容貌的面具或是不贴脸的易容面皮,坐街头面馆或酒肆里饮酒谈天。
泥砌的土屋横出一根根杆子,上面挂了晒干的柿子饼与鱼干,甜馨味、鱼腥味以及酒味混杂,引得殷无渡不满蹙眉,巴不得快点离开。
晏琳琅倒是很享受这里。
她一下车就大呼小叫,一会儿趴在这个摊头看货郎卖剑器,一会儿趴在那个摊头看围观群众斗蛊虫。
厚厚的羊毛毡毯上摆了一个漆黑的小瓮,瓮里时不时传来“吱吱吱”的叫声,像是有虫子打斗。
晏琳琅看得津津有味,脖颈上忽然一片冰凉,像是一滴水落进她的衣里。
晏琳琅纳闷,不由朝天望去。
这几天没落雨,油棚很干燥,哪里来的水滴?
正当她郁闷的时候,殷无渡忽然喊了一声:“小琅,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当众喊她的名字,还是亲昵的“小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