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这股戾气横生的神力击中前,天魔先一步化作黑雾消散。
“死了?”晏琳琅收回术法。
“跑了。”
殷无渡冰冷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方才只是天魔幻化的一个分-身,并非他的本体。”
晏琳琅讶然道:“一个分-身就这么厉害?凡人修士的力量果然不能和上天相比……”
话未落音,指尖被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握住。
殷无渡一声不吭地给她输入神力止血疗伤,半垂的眼睫盖住翻涌的暗流,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说话。
“一点小伤,不碍……”所以这些神侍们洒的,是她昨夜的洗澡水?
浴神节,浴神节……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修士捧上天去,黎民卑入尘里,这世道果真疯了。
晏琳琅一言难尽,颇为复杂地望向那些将洗澡水当宝贝抢的平民百姓。
待供奉自然之神的巨大车辇缓缓驶过,便有花雨铺道,小神官们捧着自家供奉的神明塑像井然而行,享受着香火供奉和百姓们的顶礼膜拜,不时还有修士的术法从天而降,为自家神明献上功德焰火、功德元宝。
一时整条街都被奢靡的打赏占据,五彩的光芒简直快要闪瞎人眼。
然而这样的热闹,却与殷无渡无关。
晏琳琅倾身伏在阑干上,单手支着下颌,眼角余光瞥过身侧的黑衣少年。
他原本也该高居九天之上,位列正神之尊,由那些神官抬着神像夜游,享受着香火功德的供奉。
而不是神情淡淡地坐躺在云椅中,独立于喧嚣之外。
晏琳琅忽而想起,自她从鬼蜮阴山中捡回那颗心脏起,殷无渡便是孤身一人。
现在他成了飞升九天的少年神明,仍旧是孤身一人。
不被认可,没有信徒。
唯一一个不像信徒的“信徒”,还是曾经舍弃过他的女子。
晏琳琅垂落眼睫,忽而有些心情复杂。她倾身挪过去,声如落玉地唤道:“殷无渡。”
殷无渡闻言抬眼看她,手中还拿着那支缺了一角袖袍的糖人神像。
“你想不想去游神?”
晏琳琅歪着脑袋,眸子一弯,朝下方浩浩荡荡的游神队伍指了指,“我可以悄无声息地混入神官队伍中,捧着你的神像位于前列,保证头香都是你的。”
灯火下,少女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宛若春雪落樱,眸光明澈不像作假。
蓦然间,殷无渡有种被暖光晃到的错觉,不自觉眯了眯眼,勾起一抹轻笑。
“本座与他们并非同道,不需要这种排面。”
殷无渡靠着椅背,一手搭在扶手上,眼角的冷意尽显少年神祇的桀骜,“水神触柱,致天塌地陷;火神一怒,引天火焚城;千年前神族内斗,以生民为棋子,致使赤地千里,尸骸相枕……如此种种,哪一次不是人如蝼蚁,死伤无数?普通人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供奉这些东西,真是可笑至极。”
顿了顿,他道:“这世间,本就不该有神明。”
晏琳琅惊异于他的想法,笑道:“你这话,倒是与我仙都的信条不谋而合。”
也不难理解,毕竟他曾在六欲仙都生活了三十年。
但还有个问题,晏琳琅一直没有想明白:
一个“事”字还未说出口,殷无渡已拉着她闪现回飞阁之上,隔空推开门扇,而后将她拽在榻上,狠狠地欺身跪压了上来。
晏琳琅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迷糊了,双手抵着他的肩道:“殷无渡,你要干什么?”
“还不够……”
殷无渡单手捧着她的脸颊,眼底没有欲念也没有缱绻,只是叙述事实般平静道,“你现在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说罢,他俯身落下一个绵长到近乎窒息的深吻。
这一次,他没有阖上眼睫。
沈青罗含笑,凝霜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半晌,轻沉一叹。“修仙之道,无情则强,无欲则刚,还是趁早寻回碧海琉璃珠,解了你这碍事的情咒为妙。晚晚,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没有任何男人能动摇你的道心。”
“小师兄放心。殷无渡早已不是当年的殷无渡,前尘往事他皆已忘却,如今与我真的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说实话,我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阿渡。”
晏琳琅单手托着腮帮,面如皎月,眸若灿星,“但有一点我是明白的:从前他身份卑微时,我不拿他当我的附属品;如今他身处高位,我也不会拿自己当他的附属品。”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即便她未能封印情花咒,任谁走进她心里,也断然不会是九天之上尘缘尽断的玄溟神主。
晏琳琅收敛神思,笑问:“小师兄呢?回到族群后,还会不会娶妻生子?”
沈青罗道:“不会。”
晏琳琅讶然道:“我还以为小师兄会娶几房娇妻美妾开枝散叶呢,毕竟世间男子,总是占尽便宜的。”
“在我沧浪水族,女子从来都不是男人的附庸。这一点,与你的六欲仙都不谋而合。”
沈青罗唇线微动,月色下声如击玉,“因为我们曾经是女子,所以才更理解女子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