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并排飘立的,是奚长离。
殷无渡漆眸如渊,有种想要将这水底掀翻的冲动:那妖物竟自作主张,将晏琳琅与奚长离的幻境连接在一起了!
殷无渡踏入暗流,无视身后合拢绞紧的织梦术,抬手将碍事的奚长离拨去一旁。
奚长离被他这么一推搡,身体在暗流中倒转了几圈,最后头朝下飘远了。
殷无渡凝视晏琳琅近乎圣洁的面容,略一皱眉。
她被迫卷入了奚长离的幻境,若是动用神力强行摧毁织梦术,她溺于幻境中的元神亦会随之灰飞烟灭。
不能动武,只能试着唤醒她的意识,靠她自己的意志醒来。
殷无渡抬掌轻轻扣住晏琳琅的后脑勺,与她额头相触,随即闭目,进入幻境。
下一刻,呼啸的风雪扑面而来。
再睁眼时,他已身处茫茫雪山之下,隐隐可见山顶仙宫华光,石阶通天。
殷无渡记得这个地方,昆仑仙宗的山下断崖。
自他被晏琳琅召神入世,以分-身游走于逍遥境,曾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飞雪,断崖,折剑,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
但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子的样貌。
少女转身回眸,指尖灵力尚未收敛。
竟是晏琳琅。
“你这是渎神之罪,知道么?”
晏琳琅小心地接过那枚小巧的紫精指环,迦楼罗鸟完成使命,随即化作一片金色的羽毛飘落。
可是,这份礼太重了。
她唇瓣轻启,刚欲开口,便听柳云螭道:“你可还记得,六欲仙都律法第一条是什么?”
六欲仙都崇尚逍遥自在,留下的铁律并不多,晏琳琅当然记得。
她凝神诵道:“六欲仙都律法第一宗,当上下齐心,一致对外,遇险同御,荣归众享。”
“上下齐心,一致对外。”
柳云螭重复此言,果决道,“所以推辞的废话就不必说了,你既然借了为师的名头,为师自然要给你撑腰,不是吗?再者我远在东海,管不着六欲仙都的事,若继续占着仙都之主的尊号尸位素餐,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倒不如将其托付给你,今后万事,你尽管撒开手去做,不必有所顾忌。”
一时掌心灵戒重若千斤,潺潺暖意顺着指尖蔓延。
晏琳琅眸光微微闪动,几番张嘴,终是五指轻轻攥住灵戒,正色道:“是,徒儿领命。”
柳云螭臂搭扶手道:“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先收集神器,解开情花咒。”
晏琳琅动了动唇角,牵出一个似嘲非嘲的弧度,“否则哪天奚长离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只怕我会控制不住地原谅他。”
柳云螭道:“求饶?奚长离可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晏琳琅垂眸盖住眼底的清冷,沉静道:“徒儿知道。正因为奚长离不可能折腰低头,万一他这么做了,情花咒控制下的我必定心软。”
她说这话,并非是对奚长离有何期待。
而是昨日在净灵山桃林中,她已彻底见识过情花咒反噬的威力。
奚长离只是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引得她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她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昆仑山,了悟崖下。
石壁如削,灰白的刀刃直插云霄,苍冷,死寂。
冷气氤氲,空中传来一道缥缈无踪、肃穆低沉的男音。
“奚长离,七日已至,你可曾自省其过?”
“师尊。”
面壁思过的奚长离虽已褫衣去冠,却不见丝毫狼狈,闻言肃然而跪,恭敬道,“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弟子之过,一在于未能护好同门,有负少宗主之尊位,实乃愧怍;二因一己私欲而致使宗门蒙尘,声誉受损,此罪尤重;三则……”
奚长离顿了顿,垂下眼帘,“三则一错再错,执着过往不肯释怀,有负师恩教诲。”
空中沉寂片刻,那道渺茫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啊,就是太认死理。当年为师曾为你卜卦,得批语曰‘白玉有瑕’,万望你以此为鉴,慎言慎行,知错能改,时刻自省。”
“是。”奚长离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狼狈抬起头。
布帛被剑气震碎,似雪般纷扬落下。
晏琳琅挽了个剑花,剑风浮动斗笠垂下的面纱,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下颌。
她于风中抬眸。
“过来。”
这位林家主瞧着人模狗样的,若不是他昨晚闲来无事出去找酒喝,也不会从几个喝大了的汉子口中听闻他干得那些腌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