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是个很听话的丫鬟,主子如何吩咐,她就如何做。
晏琳琅熟门熟路摸到庭院,不等青竹出面,她便轻轻喊:“青竹,我想见你家殿下,劳烦你帮我通禀一声。”
隐匿于暗处的青竹诧异晏琳琅还敢来叨扰,他私心里其实也是希望有人能多陪殷无渡说说话。
于是,他没有阻止晏琳琅前进,转身回院子,隔门询问殷无渡:“二殿下,晏二小姐来了。”
屋内,殷无渡执着木梳通发的手一顿,指骨微蜷,喉结轻颤。
他本想说什么,却罕见地沉默。
为什么她会来……
殷无渡有许多想不通的事,他没及时开口回复,青竹便以为主子是默许晏琳琅进出。
暗卫很快飞身落至晏琳琅面前,小姑娘冷得厉害,双手对插进厚厚的兔毛袖囊中,在雪地里滑稽地跺脚。
“主子没有阻你。”青竹看了晏琳琅一眼,低声道。
“多谢青竹兄弟。”晏琳琅聪慧,她明白青竹没拦人,代表殷无渡并没有下逐客令。
嗯?倒是稀奇。
晏琳琅饶有兴致地靠近了屋舍。
但,当她看到门窗紧闭的时候,心里无奈。
哦,她还是吃到了闭门羹,真香。
“咚咚。”
晏琳琅上前敲了敲窗:“二殿下,方便开个门么?”
屋内的少年郎放下了木梳。
他静默了一整晚,犹如供台上的泥像。偏偏有信善聒噪地祈求,要逼殷无渡开口,他只能被迫回应。
许久没讲话,殷无渡连口齿都变得生涩。
他说:“你回去吧。”
这一次,殷无渡没有恶言相向。
他实在没必要尖锐地刺伤晏琳琅,她又不怕疼,只会遍体鳞伤一遍遍爬起来。
很乏味。
晏琳琅不习惯殷无渡的友善,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落寞。
她忽然想和少年说说话,搜肠刮肚半天,讲出来几句:“殷无渡,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爬过山呀?你知道睡在绵软春草上的感觉吗?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我躺下的时候,繁星漫天,春风拂面,心境也变得辽阔了许多。”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大冬天说春天的事,也不在意殷无渡想不想听。
隔着门窗,晏琳琅的倾诉欲暴涨。
她絮絮叨叨开口,说了他从未亲眼见过的场景。
红如火的夕阳,溪涧里的鱼虾。
无拘无束的日子,令人艳羡不已。
晏琳琅口中那么多有趣的景色,殷无渡都没有亲眼看过。
一时间,他发起了怔。
实话实说,殷无渡很神往,甚至连晏琳琅僭越尊卑直呼皇子名讳一事都忘记怪罪。
自打他腿上受了重伤,小郎渡就被囚在一架四四方方的木轮椅之上了。
殷无渡喜洁,伸手推动木轮椅的话,掌心难免会碰到滚轮上沾着的砂石,因此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静坐不动,任青竹带他出门吹风、晒太阳。
可是再如何走动,他也只是从这一个红墙琉璃瓦的宫阙,到达另一个四墙的宫阙。
他永远被囚在高墙牢笼里,一生被皇权监禁。
殷无渡也想外出看看的。
为了不拖累皇帝巡狩出行,为了让渡主与兄弟出游能捎上自己,他学会了虚与委蛇。
他要费很大力气,扮得乖巧听话。
这样,才有人肯捎带他一起上路。
在外人眼里极为轻松的事,对于殷无渡而言便是磋磨。
出门在外,他怕如厕不便,连粮食和水都不敢多吃、多喝。
忍饥挨饿倒是小事,他早早没了这些凡尘的欲望。
殷无渡深知,他不能成为累赘,唯有如此,才不会讨人嫌。
晏琳琅所说的事,是他曾在梦里想过,却从来做不了的。
不知为何,殷无渡开了口:“你在乡下长大。”
他了解她的事,他对她并非一无所知。
屋内忽然响起清润的郎渡嗓音,晏琳琅激动得简直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