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湖朗诺山之中,陆峰也无有留在这大帐里面的打算。
陆峰是想要回归自己的日出寺,但他无能回去,“噶宁少爷”无有哄骗他,整个扎举本寺的僧侣营地都被人拦在了里头,那些私兵都在外头,还有经幡胜幢在外头,不叫人出去,整个营地都像是被囚禁住了一样,陆峰看了一圈,便复回来了,回到了伤兵营地的时候,陆峰便清楚了。
这些事情,有甚么不清楚的?
整个场面,不过是“驮马”驮物罢了,要是说骡马能驮十斤,那牦牛便能驮百斤,相同的道理,若是说一个农奴能驮十斤,那僧侣就能驮百斤,“莲花钦造法寺”里头的无量佛缘,看样子那些佛爷是想要叫底下的僧侣一件一件的驮出来,也就是说,上师老爷们拿着他们当做诱饵罢了。
这也无是甚么稀奇的事情,僧侣便也是分为三六九等,止这一次下来,陆峰心里也有了计较,在这个营地里面,也无是所有的僧侣都是诱饵,起码像是了却佛爷这样的护法上师无是诱饵,在他们的帐篷神龛之中,供奉着金刚护法,他们也有自己的“官邸”,拥有着诸多的僧官、上师们,相比于他们,这些僧侣明显知道的要多的多,但是这些地方,等闲也去不得,陆峰也不敢相信其余的甚么僧人,就昨晚这么一下,陆峰便不知道这营地里面,多少僧侣还是原来的僧侣。
陆峰来到了大小尼玛和老达夏的帐篷里面,掀开了帐篷,浓浓的密法域药品的味道扑在了陆峰的鼻孔之上,从他的身上豁开,和外头的冷气混合在了一起,整个帐篷里面是热热的火塘,火塘上面还有一个珍贵的铜壶。
离着火塘远远的地方,老达夏在抽烟,眼神之中便已经失神、迷惘了,若是在这帐篷之中不用火塘的话,那便不需要多少时间,老达夏便会在帐篷里面失温而死,他正在抽的那应是一种神巫常用的烟草,带有一种奇异的致幻作用。
陆峰走了进去,看到老达夏在这一种迷幻的状态之下在打卦,他的这打卦,又和陆峰见过的不一样,不是用三颗石头做的打卦,那应是一种陆峰未见过的打卦方式,是在地上画上了九宫格子仿佛之物,手里拿着刀,不知道在那上面切甚么。
帐篷里面,除了陆峰和老达夏之外,无有其余的人,大小尼玛不在这里,他们去抬尸体火葬去了,陆峰还听到了人骨哨子的声音,那应是召唤神鹰的声音,也许是昨天晚上死了大人物,须得天葬,有人用人骨哨子将神鹰从山的那边叫过来,陆峰掀开了帘子,看着天际。
许久,陆峰便见到了神鹰从山的那边而来,落在了浓烟之下,开始盘旋,随后是刀斧剁在了肉上的声音,刀斧重重的落在了人的身上,却无有落在下面的大青石上,将刃口崩开,将人肢解后,被上师将这些尸体丢给了神鹰。
神鹰们盘桓在了一处,撕扯着尸体,却也不远行,只是落在了旁边,并不安静的完成整个仪式。起先,神鹰还能够暂时安分守己的等着,可是过了一会儿,那神鹰之中便有等不住的,微微有了骚乱,几位上师手里持着棒子挥舞,却并不抽打这些神鹰,只是不许他们落在还未解开的尸体之上,影响了天葬上师的工作。
天葬上师一边念经,一边加快了手边的动作。止过了片刻,等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就算是神鹰落下来,他们也不管了,因为已经管不过来了,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上师们离开,开始齐齐的念起来了经文,超度亡魂。
经文从风中来,到风中去,伴随着亡者的魂魄,流淌在了这一座地域之中,无管是好是坏,诸多僧人的声音汇合在了一处,连带着糌粑和诸般树脂的味道,连带着经文的风马,正所谓是,
“所有十方世界中,三世一切人师子,我以清净身语意,一切遍礼尽无余。”
“普贤行愿威神力,普现一切如来前,一身复现刹尘身,一一遍礼刹尘佛。”
……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十方一切诸众生,二乘有学及无学,一切如来与菩萨,所有功德皆随喜。”
……
“若人诵持普贤愿,我说少分之善根,一念一切悉皆圆,成就众生清净愿。”
“我此普贤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刹。”
至于说其余的僧侣,也只是煨桑,看着这一幕,看着这最后的结束,他们的声音形象的化作了种种的画面,落在了陆峰的耳朵里面,在陆峰的脑子里面,再度清晰的组成和还原成为了另外一种模样,陆峰也默默地持着自己的嘎巴拉念珠,止不过这一次,他念出来的是“六字大明咒”,手指间的拨动之间,陆峰回到了帐篷,静静地盘膝坐在了老达夏的帐篷里面,缓缓的消化今日所得到的资粮,还有诸多天的所见所闻。
以古卷之中的智慧当做资粮,放开了自己莲花台底下的诡韵,彻底磨碎了之后,化作慈悲火,也在这种死亡和离开的氛围之中,那浓稠的黑暗从陆峰的身边出现,直接吞没了陆峰。
将陆峰隔绝在了帐篷之外,若是现在从打卦之中醒来的老达夏,或者是回来大小尼玛看到陆峰,便只会看到陆峰正端坐在了地上,正在冥想修行,但是他们无能看见到陆峰闭着的眼睛之中,无有一丝丝神采,便只有无尽的黑暗映照在了他的眼睛之中,如同永真上师正在凝视一汪深沉的不见底的命湖。
周围被吞没,但是陆峰身上却发散着微光,陆峰又看到了口中叼着人肠子的獒犬,还有那一棵大树,“尸陀林”以一种陆峰未有想到的方式出现在了陆峰的身边,还有那四位上师,特别是“天杖”旁边那二位枯荣二转换的瑜伽士,陆峰便只是见了一眼,就无有忘却,很难说这是什么留存在了陆峰心中的“恐惧”,亦或者“尸陀林”便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但是陆峰无有所觉,应他不怕,严格来说,这和陆峰看到的废弃“坛城”之中的“大日如来被百诡吞噬图”无有什么区别,那种被百诡吞噬之后一切虚无的恐惧感,这便是一种“消融”之后未曾有未来的恐惧感,陆峰并不害怕。
他反而是在观看那两位瑜伽士,他们在干骷髅—湿骷髅—死尸—活人—死尸—湿骷髅—干骷髅之中不断地流转,这便是一种“枯荣”,更是一种生死之间的流转,红粉骷髅,无非如此。
陆峰心有所感,但是无有去深沉的思考,应他知道,他现在看到的是这些瑜伽士观想之后的“表现”,他们外在表现出来的,应还有其余的含义,不单单是一种红粉骷髅,红尘出离这般的情形。
他现在的知识,还无得可以完整的理解这一切,就像是密法域的佛像之上的每一点,都须得有大量的知识去解析,去解释这是甚么象征,这便是秘。
修行更是如此。
看到的,知道的,懂得了原因之后看到的,那是三种东西,就像是陆峰,他止能看懂这“枯荣”二字,其余的信息,他都是看不懂的,便是依靠着这些学习“出离心”,陆峰害怕自己得到的无是“出离心”,是“出世间”的“一颗空心”,色是空,空也是空,凡尘是空,菩萨是空,连佛也是空的,最后连修行也不过是一场“空”,是“一件梦幻”。
到了最后,便是连“修行”都是虚的,连本尊都是虚的,既然都是“虚”的,那还修行个什么劲头?
不如死了算了。
如此,便就死了。
毕竟不想活了,也算是佛心破碎的一种,修持不对,便是到了“假的,都是假的,你们都是在骗我”的程度上,便是“我看穿了所有的一切,你们都是假的对不对”。
所以陆峰无有自己去看着这“枯荣”,自行领悟“不净观”,“白骨观”的打算,他便只是看,然后达到“不动”,“无惧”的程度便可。
当然,就算不是密宗,大乘佛法,小乘佛法,传到了其余地方的密宗法门,还有和当地结合的上部座佛教,都有各自观想修行,亦或者是其余发展形式的法门,譬如说五门禅法——安般、不净、慈心、观缘、念佛,陆峰也能看,也能学,止叫他现在跑到中原区学这些,亦不现实,除非是修行到了极高深的地步,到了“总持高岭”,随意一眼,便是“高屋建瓴”一般的言语,否则的话,他学的这些,中原佛门可是不认的。
所以,无有知道这些“持颅骨者”的瑜伽士在“尸陀林”之中修的究竟是甚么,但是陆峰止看着,联想到了那“天杖”,那睡梦之中上师手持的“天杖”上面的五颗“人头”,那“无五颗人头”又代表着的是什么呢?五方五智五色,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便如此观想之间,周围的浓稠黑暗逐渐消失,化作了一片虚无,虚无无是白色,亦无是黑色,是遮住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看见的“一切都无”,随即,陆峰内视自己莲花台,莲花台将剩下来资粮都磨灭、放了出来,供养在了陆峰的大慈悲莲花台上面,将那一瓣莲花放了下来!
陆峰的大慈悲韵再度朝着外面缓缓延伸了过来,再度朝着外面席卷过去,陆峰的“六字大明咒”暂时未有修行出永恒的,其余的颜色,但是止以大慈悲韵来言,已经是殊胜了。
……
杂湖朗诺山之后的雪山之上,陆峰止知道这一座雪山叫做雪山,准确的说,陆峰便知道许多雪山都叫做雪山,但是具体叫做什么雪山,不知道。
因为无人会告诉他这些叫做什么雪山,有的时候,雪山的名字本身便带着大秘密,比如说这一座雪山,知道的人就叫做它“六怙主大雪山”,传说山里一共是六位怙主的道场,但是具体是哪六位本尊,那便不知道了,其实陆峰要是过来的话,便可以看到,在山的这一边是一条路,止路的尽头,便是禁区。
也就是说,他就算是越过来了山壁,亦不可能走多远,止可能走两步便要停下,这里的路两边都是黑色的,如铁一般的颜色,所以路边变得逼仄又狭窄,可就算是在这逼仄又狭窄的地方,还是可以见到人工的痕迹。
那是阶梯。
还在萦绕着白色雾气的台阶,顺着这一条台阶往上走,便可以来到“莲花钦造法寺”旧址,一片黑漆漆的荒地,充满了大火炙烤的痕迹,印经院不在这边,那狼皮地图上面写的清楚,所以那些上师绕开了道路,来到了寺庙南边的印经院。
那土王的古墓,无是在印经院下面,但是印经院亦是一处险地,在这里面镇压之物亦非等闲,大多数都是寺庙之中上师们的障碍魔,还有一些夜叉、天诡、邪祟,乃至于一些“天龙八部”,都在其中,若是放出来了这些,就算是扎举本寺亦要吃不了兜着走。
须得三思。
大量的僧人驻扎在此地,不止是佛门的僧人,“巫教”的僧人亦是如此,“巫教”的僧人以前是不叫僧人的,但是他们现在亦称呼自己为“僧人”,无有到晚上,所以这里也无有进攻的打算,狼皮地图就铺在所有人眼前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