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几天过去了,那位小郡主,居然没再安排人来抬他出去晒太阳,任由他在昏暗的毡帐里头,从白天盼到黑夜,从黑夜盼但白天。
他想,或许,这位小郡主应该是解开谜题的一把钥匙吧。他真的很想亲眼见一见她,证实一下她到底是不是把自己从危险之中解救出来的哪位美丽的女子,并且还要问一问她,追杀自己的那几个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虽然她也不一定会知道,但至少比自己这个从将近千年以后的世界里穿回来的现代人,对眼前的环境有着更多的了解,即使从她那里得不到完全的答案,可请她帮助自己指点一下迷津,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在这几天里,他的伤势也好得更多了,已经可以下地做一些简单的活动了。那位老者见他如此,脸上仍然是冷冰冰的,仅从他的表情,根本察觉不出他的任何心理活动。
“大叔”,他满怀感激地说:“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总是托您照料了这么些日子,总得让我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吧,将来等我十分好了,一定给您立一个长生牌位,给您消灾祈福。”
张梦阳从古装电视剧和电影当中,了解过古人有为于己有恩的人立长生牌位的说法,故而此刻心下一激动,便顺嘴说了出来。
老者冷笑了一声,说:“长生牌位什么的可万不敢当,不过贱名说给你知道也无妨,小老儿乔买驴,辽阳府贵德州人氏,祖上也是汉人,从渤海国那会儿就在辽阳谋生了。两百多年来,一直都是大辽的子民。”
“哦,原来你叫乔买驴。”张梦阳心想:“这名字可有趣得紧,现代人可没这么起名法的,这样的名字别说没人叫,就算有人叫,别人也喊不出口啊。农村人为了孩子好生养,很多人都会给孩子起个贱名,猫儿狗儿什么的,可是买猪买驴什么的可就稀罕得很了。
对了,据说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名字,满语似是叫做野猪皮,努尔哈赤是东北人,眼前的这位老者也是东北人,他们所在的年代虽说相隔好几百年,但毕竟都是在同一块儿土地上生养起来的,名字上难免有些雷同之处了。
努尔哈赤的爸爸说不定是做野猪皮生意的呢,所以才给他取了那么个名字吧!眼前的这位乔买驴大叔,难道他的爸爸曾经时贩卖驴子的,或者当时家里缺少驴子,希望能卖头驴子,所以才给他起了个买驴的名儿?”
虽然心里想,嘴上可不敢问。他心里所记挂的,其实还是乔买驴所说的那个小郡主。
如果乔买驴昨天的说法成立,自己的处境看来很是凶险,人人都把自己当成奸细看待,那还了得?自己既然是在小郡主的庇护之下,那么眼前的这块儿地方,应该是属于她的势力范围,乔买驴自然也是她的属下了。
可看乔买驴的这副模样,对自己可真算不得友好,听他的口气,此人肯定也是怀疑自己是奸细的人之一了。这些天他对自己的照料,按他的话来说,是得自于小郡主的授意。心中不愿可迫于主人的压力又不得不尔,这些天来可真是难为了他。
伤势既然已经大好了,他很想出去走走,溜达溜达,感受感受明媚的阳光的滋润。反正那个老者乔买驴又没嘱咐不许出账,出去了,能碰上那个小郡主也说不定。
天可怜见儿的,就算不能近距离见到,隔着大老远儿的瞅瞅,也总比独个儿窝在这昏暗的毡帐里犯闷强啊。
这么想着,他从睡着的木板上折身坐了起来,捞过旁边的一把铜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然后站直身子,活动了下筋骨,这才朝毡帐的门边走过去。
他没敢直接挑帘钻出,而是先撩开了一条缝隙,把眼睛凑上去偷偷地哨望外边的动静。打开了这条缝隙,温暖舒适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直透进来,杂伴着野草在阳光熏蒸下的鲜香,还隐隐地夹杂着丝丝马粪羊粪的味道。
人喧马叫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近处的几个毡帐的旁边,只有两匹马在悠闲地啃食着地上的青草,秀发般垂下的马尾,随着这种悠闲,时而左右不定地轻轻甩动,时而在风的吹拂下,散乱着轻轻地上飏。
那几个毡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虽然深心里藏着一丝隐隐的怯意,但他在略略的犹豫之后,还是一挑帘走了出去。
站立在草地上,沐浴在阳光中。
新鲜,畅快。
他试试探探地朝前走了十来步,不见有人,也听不到有人发声喝止,胆子便大了起来。
他走近了一个毡帐,轻轻咳嗽了两声,如果其中有人的话,那么这两声咳嗽,就算是打了个招呼吧。
眼前的这毡帐里不见有人应声,不想十几米之外的那个稍小点的毡帐里,钻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年纪不大,约摸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身与中原汉人迥异的契丹人服饰,裤脚套在脚上的鹿皮靴筒里。
这年轻的契丹男子怔怔地看着他,那样子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很快,他就回身撩起毡帐的帘幕,朝里边大声地嚷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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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从帐子里同时跑出几个人来,都和那年轻男子同样的装束。其中一个年级大点的,正是侍候张梦阳养伤十几日的老者乔买驴。
乔买驴看到他,冲他招了招手。他顺从地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买驴大叔。”一出口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改口叫了声:“乔大叔!”
乔买驴“嗯”了一声,问:“你有事吗?”
张梦阳答道:“我觉得身上的伤比前几天更好了些,行走已基本不碍事了。所以我想趁小郡主得闲儿的时候,表达一下对她感激和谢意。所以,斗胆劳动乔大叔大驾,看哪天能抽时间,为我引见一下才好。”
乔买驴说:“好吧,我也正在寻思这事儿呢,小郡主也吩咐过来着,等你的伤不碍事的时候把你领过去,有几处难以明白的地方,她要亲自审问你呢。只是今天不行,小郡主和燕王以及九爷正在口外操练战马,天黑之前回不来。
你如果气闷了,可以在就近处走走,但不要走得太远,十五里外都是我们的逻骑,看到你这模样怪异的陌生人,只怕于你没有好处。就算碰不上逻骑,十五里外就不是小郡主所属营地了,你一旦自己闯出去,是生是死,可就跟我没半点儿关系了。明白么?”
他“哦”了一声,道了声谢谢,说:“放心吧大叔,我会小心的。”
乔买驴没有再理他,撩起毡帘闪身进帐去了。那几个后生扫了他几眼,也跟着回进帐去。
乔买驴的口气仍然无礼,但没怎么训斥他,已使他感到颇为幸运了。他左右看了看,心想既然被人家允许可以就近随处走走,那就不妨四下看看吧。
熟悉一下眼前的置身环境,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代里,在这个明显危机四伏的营地里,也应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应该是一个处于塞外的山谷,山谷很大很开阔,展目望去,谷地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青草,仿佛柔软的地毯一般,令人看在眼里,容易产生软绵绵的睡意。
在这碧绿的地毯的稍远处,还点缀着几十个大小各异、颜色不一得毡帐。在一个较大的白底蓝围边饰的毡帐上方,立着一根旗杆,旗杆的顶端飘扬着一面锦缎黄旗,旗子的中间绣着一个斗大的黑字。
由于距离稍远,再加上旗面不住地随风摇摆,他瞪眼看了老半天,才断定那是在历史教科书中的插图里见识过的所谓契丹字。也不知道那字念做什么,想来应该是小郡主家的姓氏字号吧。
隐隐的人喧马嘶之声,伴随着金鼓阵阵,自山谷之外传来。乔买驴说小郡主和什么燕王,什么九爷在口外演练兵马,他不知道这所谓的燕王与九爷是何许人也,但这隐隐传来的人喧马嘶和金鼓之声,看来也就是他们的杰作了,不像是两军对阵若的角逐杀戮之声。
假若是金兵大举来攻,乔买驴和那几个家伙怎还会有那份心思在毡帐中闲坐?
毕竟是重伤刚刚痊愈,走出去没多远,张梦阳就感觉疲乏气短了。无奈之下,只好回到他所居住的那个毡帐里休息去。
第二天用过早餐,乔买驴来唤他了,说小郡主今天得闲,让他过去一趟。他心里一阵激动,咽了口吐沫,立刻就跟着乔买驴走出了毡帐。
虽说几天前就一直盼着能见到这位小郡主,今天果然来了机会,内心里反倒局促和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位小郡主是不是他梦中见到的那个鹅蛋脸的美丽女孩儿。
那娇媚的容颜,那在耳边挥之不去的清脆娇斥,这些天里日日夜夜地陪伴过他。也许,马上就要看到这容颜和这娇斥声的主人了,他的深心里,又怎能不泛起些许异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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