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放心,我会劝他。”
聂九光已经走到词穷的一步,母亲的意志对她穷追不舍。可她清醒地明白,母亲纵容她“胡来”,已经是退让一大步,当下只不过是在帮她留一条拨乱反正的退路。母亲爱女心切,甚至帮她做到劝一个男人等她这个二心的女人的地步,比她还要胡来,她怎么好再违逆母亲?
她终是道:“如果这样能让您稍感慰藉,那就如您所愿,我不再说什么。”
听到这一句话,门口的聂排风胸中拨云见日,大落大起,雀跃地差点跳起来。
太好了,那个凡人没有完全霸占住师叔的心!
他晃悠到药圃的杏林别院,躲在冬日枯树后往屋里偷看,没等多久就看到腿脚不便的弥青走出来到院子里忙碌。
他愤愤地拽着手里的枯草嘀咕:“小瘸子,一来就想抢走九光师叔,你以为你是谁?”
“我一定要让你认清天高地厚!”越想越气,说罢,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院子走去。
看见聂排风出现在杏林别院时,弥青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踏足这里。
聂排风双手交握在胸前,视线上下打量弥青,才发现他是从屋里出来拾炭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寒风都受不了,根本配不上九光师叔。他开门见山:“我听说九光师叔要跟你成亲,她已经跟师祖提了。”
弥青眼眸中绽放出惊喜,刚才看来者面色不善,以为是来找茬的,没想到是来报喜的,感激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聂排风抬手打断他,脸色不虞:“纵然你当下得到了九光师叔的欢心,可你不过是个凡人。九光师叔说了,等你百年之后死了,她也经历了七情六欲,就会跟大师伯江傲来重归于好,你不过是一段情劫而已。”
听清这段话中的涵义,弥青瞬间脸色苍白,刚才的惊喜全都烟消云散。
其实聂排风稍微歪曲了一些事实,但他能担保大体上都是真话,说出来也就不缺理直气壮。
固然他知道自己偷听不对,搬弄口舌更不对,可他就是不服气——弥青不过是个凡人男子,凭什么越过玄鸟峰大弟子江傲来,再不济还有其它一众男弟子,或许还有……他脑海里冒出了自己的模样。
心如擂鼓,不敢深想,他赶紧甩开这个念头。
总而言之就是凭什么独得九光师叔的青睐。区区凡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没道理的!
如若跟九光师叔成亲的是江傲来大师伯,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但是偏偏是这个凡人,那他一万个不服气,不阻挠都对不起九光师叔将他从山下捡回来养育的恩情。
看到此人这副惨淡的模样,聂排风心中充满快意。
对,他就是来刺激弥青的,目的达成,他迤迤然走了,心情霎时得意起来。
傍晚时分,日落后天色很快就黑了,在点灯时聂九光来到药圃的杏林别院。
这是秋收结束后,她第一次来他这里。弥青想,本来她还肯来看他,他就应该心满意足了。然而在白天得知她答应了跟他成亲的事,按常理,她本应该更早地来告知他这个好消息,而不是这么姗姗来迟。
仿佛不情不愿,另有隐情一般。
怀疑和不安充斥着他的心房。
弥青瘸着腿去给聂九光烧了一壶茶。本来他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拄拐也能走得还算平稳。
可给聂九光端茶时,他不由自主“加重”了自己的病情,瘸腿走路时悄然放大摆动的幅度,让茶水不小心洒出来一些泼到自己手背上。
他把茶递给聂九光,烛光下烫红的肌肤隐秘又可怜。
聂九光此刻的心情有些漂浮,难以集中注意力。
白天母亲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跟大师兄一起修行玄鸟翎中的功法,并把玄鸟翎交给了她,让她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费心研究,可玄鸟翎就像是一个绮丽的谎言,一个冰冷的物品,无法给她任何指引。
难道她的天赋仅限于此了吗,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悟吗?
母亲转授的师祖的教诲是如此的晦涩难懂,仅仅只是让她坐在山顶的道台上感受风和万物,在那里周身只有荒芜和萧肃。
视野角落的烛光晃了晃,聂九光抬起头,入目看见了端着茶盏站在她面前的弥青。
弥青看她的眼睛黑而浓郁,仿佛躲在林后的幼鹿,让人心生怜惜。
聂九光接过茶,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弥青不说话,收回手低下脑袋。
聂九光的视线从他的脸往下转移到手,此刻才看见那抹刺眼的红痕。
她抓住他欲抽回的手腕,他努力地用另一只手拉下袖子想要隐藏,被她坚决又小心地控制住。
弥青撇开了脸,羞红的耳尖对着她。
聂九光张口欲言,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了这是烫伤,叹口气道:“我替你抹点药吧。”
她把弥青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去药架上找烫伤膏。
在她的裙摆在他身前拂过后,弥青轻轻地点了点头,划过一丝心满意足的愉悦。
这里本就是药圃别院,囤了许多种药材。然而正是因为多,聂九光才觉得不好找,她拿着个小瓶子回来,上面分别拿红签子写着清凉膏、烧伤膏,育肌膏等等。入夜这个时辰了又不好找药师,可这些小玩意儿名字都差不多,不知道哪个才是对的,实际上他们最常用的叫烫伤油,是一种褐红色拳头大小的胖肚罐子装的,偏偏又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