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世家娶妻皆论门第,倒不是因为嫌贫爱富,而是同为世家出身的女子,更清楚高门规矩,嫁进来之后很快能得心应手地料理庶务,若以招工来说的话,沈椿是彻头彻尾的‘新手’,就连识字都得从头开始学。
谢钰不自觉代入‘掌柜的’这个角色,勉励道:“若你能尽早学会这些,谢府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他甚至开出了奖励条件:“若你能在入冬之前学会楷书,每个月的月银我可以给你翻三倍,如果你在年底之前能把规矩大致熟知,年底另有百两黄金的相赠,这些都从我内库来出。”
沈椿被百两黄金砸昏头脑,恍恍惚惚地道:“。。。谢谢掌柜的!”
谢钰:“。。。”
。。。。。。
沈椿先跟女官学了几天规矩,然后就开始了正式的上学生涯,谢家的女学和谢府仅有一墙之隔,她每天穿过月亮门就能去上课,不过班上的同学却缺了几个。
她向同学一打听,缺席的是昭华公主一个是沈信芳,昭华公主最近还在被圣上禁足,沈信芳之前和谢府议过亲,现在谢钰已经娶了沈椿,她再来上课难免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办理退学,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缺席。
女学聘请的夫子都是当世名流,据说谢钰沐休时偶尔还会来代班上课——其中有一位先生沈椿特别喜欢,她是陈侍郎的妻子周氏,四十六七的模样,面容白皙清秀,体态微微丰腴,说话温声细语不骄不躁,专门负责教导世家间走动的礼仪和规矩。
沈椿是从头开始学的,难免比别人慢上许多,周师父居然没有半点嫌弃,示意她先画图记下笔记,等到下课之后,她专门留堂了一个时辰,耐心为沈椿又讲解了一遍。
沈椿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长这么大对她好的人不多,有一个算一个,她总是恨不得加倍回报,所以她亲手做了一盘薏仁糕,趁着课间给周师父送了过去。
刚走到教室门口周先生的书房门口,她居然长公主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你性子未免太好了些,陈炳然那个老东西已经堂而皇之地把那娼妇生的野种弄进门,现在陈府是那野种主事,中馈是那娼妇在料理,就连府里的下人都换了一批,让你手下连几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你这当家夫人倒成了个摆设!”
她拍了拍桌,连连冷笑:“若是我,早便把那娼妇和野种打死了,大不了和离便是!他要是敢跟我发作,和离之前,我也得让陈炳然那老贼身败名裂!”
周先生略带苦涩地声音传了出来:“我自比不得你公主之尊。”
她苦笑了下,说话仍是温声细语:“我生的元儿年前病逝,娘家周家也已经大不如前,连个为我说话的人也无,现在陈炳然膝下只有陈元轶这一个儿子,他自然要把人接回来继承香火了。”
她叹了声:“陈元轶如今又得代王器重,我还有个八岁的女儿,老来得女,她就是我的心肝肉,现在撕破脸和离,灵姐儿以后连个倚仗的父兄都没有,只怕她还要遭人非议。罢了,我现在只求我的灵姐儿能平平安安长大,我都将将五十的人了,什么委屈忍不得?”
听她这般说,长公主半天没吭声——她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谢钰近来在调查陈炳然那个老东西,有意从周氏这里寻找突破口,她和周氏是故友,方才那番话一半是帮儿子试探周氏态度,一半也是希望友人能及时迷途知返,和陈炳然那个狗东西划清界限,没想到周氏还有这样的为难之处,难怪母子俩轮番上阵都没能让她动摇。
周氏四两拨千斤避开她的话头,长公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声音断断续续地透着门板传过来,沈椿听得一知半解,见里面半晌没动静,她才抬手敲了敲门:“周先生在吗?”
等周先生扬声让她进去,她才看清楚和周先生聊天的女子居然是她的婆母长公主,长公主虽然不屑于刁难她,但一向也不怎么待见她,沈椿见到她就开始紧张。
长公主皱了皱眉:“你怎么过来了?”
沈椿紧张得呃了声,才道:“昨天师父为了教我留堂了,我特地做了盘点心给她送过来。”
她想了想,补充道:“我瞧先生舌苔发白,脸色发困,应该是身体里湿气大,夜里睡不好的缘故,所以我把薏仁打碎专门做了一盘糕点。”
长公主挑了挑眉:“怎么?你还会相面的本事?”
她不喜欢沈椿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这孩子不孝忤逆的名声在外,在家的时候便屡屡对继母兼姨母口出恶言,实在是个薄情寡恩之辈,如今瞧她特地做了盘糕点孝敬师长,长公主对她略微改观了点。
沈椿老老实实地回答:“在乡下住的时候,山上有个破道观,里面有个疯道人,这些都是他口述传给我的,我跟着他学了几天。”
不过那道人告诉她,轻易不要把这项本事示人,尤其不要在乡野愚民跟前显露,她之前最多也就是看看小孩发烧,瞧瞧村里的牛拉肚子,靠着这点手艺赚俩辛苦费。
俗话说医道不分家,真正厉害的道医,可从面色推断出患者二十年前误摔过一跤,这样的医术在前些年还被定为妖术,官府和民间大肆抓捕,逼的不少道医自戕正名,或是归隐山林辟祸。
但道医虽多,有真本事的却不多,尤其沈椿完全不靠谱的样子。
长公主提点道:“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别轻易给人瞧病,免得害人害己,你。。。”
她话还没说完,周先生便惊讶道:“说的好准,我近来的确失眠多梦,夜里还经常盗汗虚乏。”她伸手招了招,笑:“把糕点拿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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