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素商将手中一路提着的东西放置于一旁,先俯身替原野将墓上有些凌乱的枯叶枯枝都打扫干净。在做完这一切后,她直起腰来将凌乱垂下的碎发都别到耳后与狍皮帽子中,默默地垂眸注视着这位同她素未谋面的中原小姐有些潦草和狼狈的最终归宿。
也不知按原野那清高的性子,知晓自己长眠于这种地方会不会生气,宁素商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个有些可笑的想法。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思路都暂且压下,抬步将自己先前放在一旁的东西提过来,而后蹲下身子,缓缓又小心地将用来祭拜的物什轻轻从包裹中取出,摆在原野的坟墓面前。
为了不引起坝勒洽县旁人的注意,宁素商买的都是些需要烧掉的东西。说来也巧,她昨日前去坝勒洽县售卖丧葬用品的店铺,那店主还同她聊到坝勒洽多年前因烧纸走过水,险些就要烧掉整座山头,而那时还只是官府差役的贺元恩从火场山林中救出了不少同样在祭拜的民众,为此还升了官。
昨日的宁素商站在铺子中听着老板娘对自己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她点头附和之余也想着贺元恩先前是北山弥今勒一氏的暗侍,自当是比官府其他的差役要中用不少。不过话又说了回来,她先前一直好奇贺元恩作为日格拉出身的异邦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被坝勒洽人民所爱戴的,现在看来,她倒是从老板娘的口中得到了一些答案的碎片。
此时的宁素商蹲在原野的坟前烧着这些东西,也不免轻声同她讲着宁素尘的近况。她同地下的对方言道素尘是如何来到上京城被宁家旁系所收养,言道素尘是如何进的代行府,又言道自己失踪后,素尘是如何接任的代行一职,现在的境况又是何如的模样。
她漠然地看着这些纸扎的物品被灼灼烈焰燃烧殆尽,也任由火焰在她碧蓝色的双瞳中霸道地映上橙黄色的光。等到东西都已化为尘埃消散在这世间后,宁素商才像是猛然回神一般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眸,用手撑着膝盖借力缓缓起身。
太阳已经走到了正午的位置上,也正是宁素商早已敲定好为代行仪仗的遇难者祝祷的时辰。
她收拾好祭拜用的那些物什烧灼后的余烬后抬步准备前往下一处,但又在快要离开之时站定,转身回眸再次看向这个不仔细看兴许都会被忽视的小小坟墓,同这位还不曾有机会见到她和如今的宁素尘的中原小姐作最后的道别。
而远在斯尼尔克东南边境的左济宣,早在惊蛰日前就已经收拾行装出发返都了。
就在惊蛰日前三天的二月十二日,平远侯世子带着王上君桦的亲笔诏书抵达了左济宣一行在东南边境扎好的营帐处,同他传达了返都的命令。
左济宣在与平远侯世子同程惊岚交接好巡边的相关文书及未竟的工作后,并未急着离开东南边境,而是在此处接着收拾行李与文书的借口留到了二月十二日晚间。
他先前还未抵达此处之时就已经将自己从定南侯府中带出的暗侍吩咐出去到了东齐临琅探查宁素月的下落,终于,在平远侯世子前来的这天,卫川在晨间便在边境接到了暗侍即将返回的消息。
东齐都城临琅离着斯尼尔克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左济宣也没多加催促,而是在傍晚间便将平远侯世子引到镇上巡查情况去了。平远侯世子虽性子大大咧咧的,但他终归是领命巡边多年,听闻此事后也没推脱耽搁半分便领着人马出发了,左济宣自己则是在人数不多的营中守着,继续整理着文书等待暗侍前来。
就是苦了越和侯家的二公子程惊岚,他本以为今天没什么安排,可以在营中休息一日,未曾想到平远侯世子突然来访,还是一并带着王上召左济宣回都的命令。眼下平远侯世子要借着夜色巡查,他身为副手自然也没有不跟的道理,只能强打精神揉了揉前几天拉伤的胳膊随他一同出营去了。
定南侯府的暗侍直到酉戌交替的时辰才终于抵达了斯尼尔克。冬季日短,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不过这也方便了对方潜入巡边队伍的营地中。
左济宣早已等候多时,那暗侍同卫川交接后便进了帐子,先将自己调查到的内容以及物什都呈了上去。
不论是哪府的暗侍,做事都有自己的门路,定南侯府家的暗侍的确是查出了些代行府的暗侍还没来得及探查到的事实,尤其是在那疑似宁素月的一行近几个月还在东齐境内有消息传出的情况之下。
左济宣看着暗侍写下的调查内容,眸光渐深。
代行府先前接连遭遇了变故,府中的暗侍也将工作重心多放在了对宁素商及李夫人的保护之上,他们前去东齐停留不过几日,能探查到的东西终归有限。然,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带回了正确的消息。
左济宣看着定南侯府的暗侍调查到的线索,上面的内容足以用来肯定先前宁素商同他说的那些确为真实。
东齐新帝初立,而这位成功上位的小皇子先前因变故一直流落在国外,他也正是由着此种经历才与西肃同样在外休养的安元公主有了接触。这位小皇子采用了暴力政变的方式成为了东齐新一任的皇帝,这其中,在除去安元公主的帮持以外,其中似还有一位斯尼尔克人的身影,而这一切信息都在定南侯府外侍的调查下得到了证实。
调查到的结果是,那名斯尼尔克男子右手执长剑,左手持短刀,眸色墨蓝,黑发束成高马尾状,身形高大似平兰人,年岁约莫在二十五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