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腹的空间很大,有蒙着皮布的大货仓。那些个与天道宗交易的货物却不在其中,想来是被收起来了。只是这人未曾露面,不知是不是修士。
进了一个大厅,算得上干净整洁。门口靠边一个有一个长桌,好多妖邪在一旁候着,长桌上放着一只长长得大卵。
再往里看去,房间乾位供着神龛,长明灯各置左右,香炉中炭火猩红袅袅。神龛中间是一张丹青画像,画像上有仙人名号。
正法教卢金山卢川真仙。
杨暮客没有理会那长桌上的卵,也没理会周遭跪地的罪户。径直走向神龛前头的香鼎,取出一根香烛,单手摇了摇,插下后捏了个子午诀。
“上清门紫明见礼。”
僵尸远远看着不敢上前。
神龛灵光一闪,屋内昏暗的妖氛都清明不见。
杨暮客转身回到那老僵尸身边,“就是此物?”
老僵尸将桌边跪着不敢抬头的鲛人一把架起,“此奴便是这小海豚的养母。如今小海豚化形于此卵之中,十二年后方得全满。”
杨暮客眯眼盯着那鲛人,“所犯何罪?”
鲛人不敢抬头,生若蚊虫,“罪奴蛊惑人心,混入人间。所犯杀人之罪。诞人子,乱纲常。所犯逾礼之罪。”
杨暮客又看了看那桌上之卵,问那鲛人,“此妖是你所养,那你可愿她随你姓?”
鲛人低头迟疑片刻,“罪奴孑然一身,无名无姓。”
杨暮客点点头,行科推算了此时的天支地干,以神龛定方位,掐算着说,“礼如器,当方正。器乘皿,圆而神。大日其上,浪涛涛。我以为‘温’姓当合时宜。”说完他左手放在卵壳之上,右手掐后天八卦,以温字做卦。先天之数,后天之位。
“天与水违行。讼元吉。同人,行中正。吉在西北。补齐五行,该唤她一声絜。是以,姓温名洁。”
说完杨暮客左手提起朱砂笔在右手所按之处写下小妖姓名。
听完那鲛人跪地叩,“道长赐名之恩,罪奴无以为报。”
杨暮客盯着那鲛人看了一会儿,“你既是无名无姓,我也许你一个名字。”
那鲛人却不敢应。
杨暮客嘿嘿一笑,“若是许你姓温,有倒反天罡之嫌,估计你心中也不愿。”
“罪奴不敢。”
“你虽生于水,却性情如雷,此前半生犯下大错,沦为罪户。贫道许你姓程,程源于风。寓意为知规章而谨慎。单名为葆,既是珍贵,也是保护。”
那鲛人听完嘣嘣嘣叩三个响头,“道长大恩,若罪奴程葆脱得藩篱,定为奴为婢以报恩情。”
杨暮客听罢摇摇头,“尔等上不得岸的罪户,贫道并无所求。”说完他笑眯眯地摸了摸那卵壳,“温洁呀……莫要辜负了贫道的心意。”
房中气氛随着小道士的俏皮话瞬间暖和起来。
杨暮客的呼喝之下,一众跪着的妖精罪户也佝偻着身子站起身。这些罪户这些年来也攒下了些许灵食,都是海中抓的。在老僵尸的张罗下摆到长桌上,杨暮客坐在主位看着桌面寒碜的菜碟,硬着头皮动了动筷子。
嘿,还别说。模样虽比不得前几次所用灵食,但算得上别有风味,那叫一个腥膻。不少罪户看着小道士细细品尝吞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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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样浅尝即止,非是吃不下,只是受不了。
这些罪户眼中产生了不该有的希望,小道士给不了,也不能给这些罪户希望。
一只年迈的山魈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颗果子凑上前去。但杨暮客并不接。
“上人,老奴服罪已十一甲子。正法教乾明子真人判刑五百年,可如今已过两甲子有余,老奴仍未得赦。恳请上人明鉴……”
一旁的老僵尸赶紧拉过那山魈,“你这马流,福水子的‘探心明镜’既过不得,怎敢以此事扰上人用餐。”
杨暮客放下筷子,开了天眼金光探查一番。笑道,“既五百年不足偿,那便再加五百。”
说罢神龛竟有所应,与船中正法教大阵呼应,一道道锁链束缚在那山魈如影随形的孽气之上。
所有的罪奴都愣住不敢喘大气,杨暮客瞧见了那日训斥过的木偶。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木偶谄媚地笑着,“不知道长上人有何吩咐。”
“你既是偃师,想来手艺不错。我院中那马车翻山越岭,不知还用上多久。你想想办法,弄得结实耐操,还能用得舒适。”
说完杨暮客筷子一丢,“诸位莫要浪费盘中灵食,均分之。”脚下七星天罡变腾挪,两步出屋,路过了水压仓,仿若一阵风,踩着那滑竿横行其上。
罪户,没有户籍,没有道籍。偿不清那罪孽,终与土地无缘。
小道士一来一回想通些许事情,多亏了不曾修习邪法,没能祭炼生魂。否则也没有成人之路。
他也终于弄明白,七窍为什么会流散阴灵。
那些他过往吞噬的生魂不经过炼化,寄居在魂魄之内。但他神魂随着三魂七魄醒来会越来越纯净,它们的息身之地会越来越少。终有一天这些阴灵会无法隐藏在他的神魂之中。既然如此,那就找个机会放了吧……
借着阳光,取出离心窍最近,最通透的那一只,对着季通守卫的方向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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