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抚记得,丁太守的座师是新郑公?”张居正轻飘飘一句,让丁悟坐立难安。
“下官启禀抚台,下官会试时,确实拜了新郑公为座师,也在琼林宴上,得了新郑公的点拨。
可惜下官只是三甲同进士,后来又转任地方,难有机会得新郑公教诲了。”
张居正点点头,“新郑公与本抚同殿为臣,又在裕王府同为侍讲。他的学生,某自当照拂一二。”
丁悟听到这里,心里不喜反优。
官场上,谁会无缘无故地照拂其他人的门生故吏?自家的都照顾不过来。
有时候,这话得反着来听。
万一张巡抚跟座师新郑公有隙,他用另一种方式照拂自己,岂不是要完蛋!
张居正瞥了一眼丁悟,捋着胡须继续说道:“丁太守,本抚奉皇命,巡抚山东各府县,除弊扶正。明日去到莱州府城,本抚需要翻阅你府衙的户房账簿,还有你莱州府五县两州的户房账簿,本抚也要看。”
丁悟心里更慌了。
地方上,从县到州再到府,都是一屁股的烂账。
地方上各种支出繁多,光是驿站、递运所每年就要支出不少钱粮,还有衙门上下,县丞、主簿、县尉、典史、六房掌案、书办、衙役。
需要的钱粮更是难以计数。
然后太祖皇帝定下的官吏俸禄,低得令人指,连土地庙的乞丐头子都不如。
可是县官以上,得养家糊口,得请师爷,得请仆人丫鬟,子嗣艰难,还得娶一房小妾,以全人伦
寒窗苦读十几载,皇榜高中,除了济世经邦,忠君报国之外,谁不想过得舒服点?
这一切,都要钱粮,从哪里出?
当然是摊派到辖下老百姓的头上。
良心好一些,够用就行,没有那么穷凶极恶;坏了良心的,横征暴敛,敲骨吸髓。
都是一笔笔糊涂账,现在张抚台突然跟我说,要查账!
心慌慌啊!
丁悟迟疑地答道:“下官马上派人回去,把户房账簿整理好,再传文各县州,叫把户房账簿,抄写一份呈上来。”
看到丁悟的脸色,张居正知道自己的轻轻敲打,有了效果,继续说道:“丁太守不必惊慌,本抚翻阅各府县的账簿,不是为了查账,只是想了解山东的民情。”
了解民情?
真的假的?
以前没见过巡抚这么了解民情啊。
张居正点了一句,也不去管丁悟是真懂还是假懂,继续直奔主题。
“本抚来山东,还有一项职责,你们想必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本抚巡按九边,现马政积弊,尤其以辽东、山东为甚。
皇上为之震惊。
马政乃戎政大事,马政积弊,会累及边军,届时北虏寇边,无战马可用,那就是地动山摇的大事。故而,皇上圣谕,遣本官巡抚山东,访查马政。”
丁悟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恭敬答道:“回抚台的话,马政乃山东大事。只是朝廷定制,马政设在山东西边的青州、济南、东昌、兖州四府,东边莱州和登州,无马政编户。
只是正德年间兵部改制,从西四府马政分出部分马额,折银摊派在莱州和登州头上。下官殚精竭力,莱州每年摊派的马政折银,未曾缺少。”
张居正捋着胡须,慈眉善目,“此事本抚知道。本抚想问问丁太守,马政折银此法,可好?对于地方百姓,增加多少负担?”
丁悟想了想,谨慎地答道:“自永乐年间,朝廷定下养马例制,江北五丁养一马,江南十丁养一马,只是养马此事,不是普通百姓想养就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