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元末红巾军唱的歌,改了几个词。”
“元末红巾军军歌?想不到也被翻找了出来。
嘉则先生在汝贞公麾下为幕僚,可有认出这是哪一支军伍?”
“等我先看看旗帜。这几年军制大改,改来改去,不好辨认。”
沈明臣努力看了看座船桅杆上的旗帜,仔细辨认清楚后,脸色微微一变。
“居然是神捷军。”
胡应麟脸色也变了,“神捷军?居然是镇卫军。”
“是啊,神捷军以东南剿倭军为骨架,整编南直隶卫所精锐而得,一支驻江宁大胜关,一支驻丹阳,还有一支驻通州狼山。
看样子,这一支是从狼山渡江调过来的,大约有千余人,那就是一营人马。”
“嘉则先生,他们一路向西,看样子跟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苏州是苏南重地,自有营卫军和警卫军驻防,居然还调来了镇卫军。”
沈明臣目光闪烁,“汝贞公曾经有一回对我等幕友说过,皇上心思缜密,凡事皆做万全之策,谋胜先谋不败。
看样子,苏州会审,比我们想得还要复杂。”
胡应麟和沈明臣,神情复杂地看着一串运兵船在白秋浦逐渐西去,仿佛一条白练上逐渐淡出的墨点。
听着雄迈的军歌声,与清丽的昆曲声交织在一起,如同那远处的阳城湖,夕阳湖光交织在一起。
第四天一早从昆山码头出,临近黄昏时分到了苏州长洲码头。
如果说太仓、昆山是繁华的阳城湖,那么苏州就是人世间锦绣鼎盛的太湖。
上了码头,随处可见方巾襕衫,忠靖冠、锦绮镶履、青罗伞盖也比比皆是。
举目皆是生员,闻耳皆是官宦。
王世贞已为天下文坛领袖,尤其是他在二月初一大朝会壮举,名声更盛。闻得他来,数百的士林文儒前来迎接,还有数以百计仰慕的生员前来一睹真面目。吕用身为内廷派驻东南仅有的两位大貂珰,只有地方官宦前来捧脚。
一时间,长洲码头上名士遍地走,青袍不如狗。
王世贞上岸就问友人:“少湖公可有到苏州?”
友人答道:“少湖公昨日到姑苏,入住寒山院。”
“待某先去拜访少湖公,再与尔等相会。”
这么着急?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依了王世贞。
送他上了马车,其余众人分成两大波,分别簇拥着王世懋、屠隆等人和吕用,一并涌去了拙政园。
马车疾行,赶在日落前,王世贞来到了寒山院。
徐阶听到王世贞刚下船就来拜访自己,连忙把他请到书房。
见了面,寒暄两句,王世贞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少湖公,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
徐阶捋着胡须,双眼闪着精光问道:“退一步?凤洲,你怎么知道只需要退一步呢?”
“少湖公,需要退几步就退几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徐阶眼睛微微一眯,“原来凤洲匆匆赶来,是当说客的?受了谁的托?老夫听闻伱与吕用同行,难道是受了他的托?”
“少湖公,吕用不是杨金水,他不会管东南地方上的事。徐府是兴还是亡,东南士林是死还是亡活,与他无干。
他来苏州,只是来看戏,不会出头,更不会托学生来当说客。”
徐阶看着王世贞,眼睛里浮现出难以察觉的感动。
疾风知劲草。
危难之际,与自己往来不多的王世贞,甘冒风险前来劝说自己,比那些装聋作哑的门生故吏,强多了。
“凤洲啊,你在二月初一大朝会的壮举,让老夫心折不已。可惜啊,过去几年,老夫一直明哲保身,不愿挺身而出,维护朝纲,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你可以退,王家可以退。老夫怎么退?徐家怎么退?”
王世贞继续劝道:“少湖公。当年严嵩都可以退,一退再退,为何少湖公不能再退。”
徐阶脸色猛地红,双眼闪过愠色。
王世贞察觉到徐阶的异常,连忙解释道:“严嵩乃天下奸臣之,少湖公是三朝柱石,文臣楷模,当然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