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小姐坐在后坐上,侧过身,透过车窗玻璃看向身后。
酒井一成和顾为经,她的父亲和她的男朋友站在画廊门外的屋檐下,轻声交谈着些什么。
金阿姨也没有凑过去。
似乎把谈话场地完全的留给了两个男人。
女保镖沉默的坐在驾驶坐位上,车厢里静静的,如被隔绝出来的小天地,听不见外界的一点声音。
酒井胜子只能看到,顾为经先是开口说了些什么,然后酒井一成再开口,顾为经听后摇头,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为经又轻轻的摇头,酒井一成伸出手,拍了拍顾为经的肩膀……
女保镖开的这辆车应该经过了基础的隐私改装。
外表看上去就是普通的suV。
但是两侧的玻璃都贴了深色的仿窥膜,连后侧的风档也不例外,酒井小姐从车内往外看过去,外面的一切都仿佛加了一层昏黄的滤镜。
视线被拉的很长,很远。
酒井胜子觉得,她像是在看一出无声的影绘戏。
影绘戏是一种形制脱胎于东夏的皮影与木偶戏的艺术形式。
影法师(皮影演员)借着一盏黄色的灯光,隔着一层涤纶布操控着各种人物,在幕布上投射出不同的舞台活动。
就仿佛现在。
她隔着一层厚重的车窗玻璃,看着顾氏书画铺门口的钨丝灯下,父亲和顾为经的交谈。
无声。
昏黄。
托着长长的影子。
终于,酒井大叔似乎终于和顾为经谈完了。
顾为经站在原地没有动,酒井大叔则转到车边,拉开车门,对司机位置的保镖说道:“带胜子去机场。”
“父亲?那顾君——”酒井胜子的话没有说完。
酒井大叔就已经重重关上了车门。
车一直都是处在启动,挂着前进档的状态,随着酒井大叔的话音落下,保镖小姐沉默的松开了电子手刹,踩油门。
汽车开始沿着仰光河边的马路快的驶去。
“停车!”
酒井胜子命令道。
女保镖依旧沉默的开着车。
她的雇主是酒井夫妇而非酒井胜子,所以,她也并不需要在这种情况下,听从胜子的命令。
酒井胜子拉车门,车门被锁住了,她想打开车窗,车窗同样也被锁住了。
这辆蓝色的suV,变成了困住她的笼子。
她伸出手想要砸车窗,又顿住了,又扭过身去看后侧的风档。
此刻。
汽车已经开出了一段不近的距离,酒井胜子需要很努力,才能看见远方灯光下站立着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他正站在门口,向着自己挥着手。
酒井胜子忽然有一种预感,这将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自己十八岁的夏季,这半年以来所生的一切,植物园的小船,孤儿院里一起的日日夜夜,它们全都像是一场美好的梦,童话般的梦。
而梦终于到了要醒来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她应该要砸破车窗,应该要提着裙摆,赤着脚向对方跑过去……就像童话里演的那样。
可手掌落在车窗上,却变成了无力的抚摸。
她抚摸着后车窗上顾为经的影子。
“你感受不到生活那让人不堪重负的压力,所以,你做什么都又大气又自信,可以大度,可以包容,可以随心所欲,因为你知道,这一切最后都会是你的。所以你从来无需算计——”
“因为没有身上的重量,你任何的决定……都是那么从容优雅,看上去无所畏惧。”
“不,酒井小姐,你知道么?你其实并不比我勇敢,一点也不。你只是比我天生就拥有的多。”
她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天的咖啡店里。
莫娜·珊德努撑起雨伞,走入门外的大雨中以前,回头对她说过的话。
眼泪从酒井小姐的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