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却觉得,自己看到的更像是曹老那幅画在墙壁上的《礼佛护法图》里,佛陀的目光,菩萨的目光。
缅甸是一个纯粹的传统佛教国家,居民人口有过9o%,都信仰佛教。
顾为经一家,恰恰是那百分之十。
他从小就没有什么信仰。
不信佛,也不信黄老、主或者什么弥塞亚。
凝聚他们这样的华人家庭的是亲情,是爱,而非什么对于宗教的虔诚。
寺庙的僧侣询问他,为什么不尝试着信一信,佛陀会赐给人幸福的时候,顾为经只是笑着回答,他觉得佛陀只会让人安静的接受这一切。
他不喜欢这样。
但如果抽离哲学性的那一面,单纯从美术的角度来分析那些造像艺术,顾为经却从小都是非常喜欢的。
经卷、绘画、建筑。
从千佛之城蒲甘的浮屠与壁画,到中亚国家经学院宣礼塔上的马赛克瓷砖,再到东夏庄严的天坛与欧洲那些宏伟瑰丽,建造时间动辄需要以世纪为计算单位的级大教堂。
在人类历史的古老阶段。
很多艺术形式的起源都和祭祀有关。
它关于人们的信念,关乎于道德、文化、星象、气候、生死观与鬼神观。
宗教本就是这些因素的集合。
教美术史的老师说,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观点,艺术是宗教的附属物,而一切宗教都是自然的附属物。
所以那些宗教画作,最底层的内涵,画的从来都是人们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自然万物的方式。
所以对于这些艺术品。
顾为经通常都不是很能看的懂,但他总是很喜欢看。
就算看不懂,他也喜欢静静的望着那些壁画上的神鬼菩萨、太阳战争上的阿波罗与神坛上的救世主。
这些作品中,常常都会有一种难言的韵律蕴含在里面。
它们关于道德,关于秩序,关于古人仰头看着漫天星空时,内心中最初时的那一抹悸动。
菲茨国际学校每年、每个学期,每个寒暑假都有去往世界各地的游学夏令营。
游学的地点通常无非都是些去西班牙看看圣家族大教堂,去伦敦看看西敏寺,去埃及看看国王谷,法老墓,去伊斯坦布尔看看清真寺什么的。
顾为经其实一直都很想去看看,但是因为每次报名费大概都要相当于六、七千美元的样子,算上他和顾林,那么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要花掉一万好几千美元。
所以他爷爷一直都没舍得。
有一年。
莫娜跟游学团跑去埃及玩去了,回来给他讲述的经历里,除了各种本地小商贩冲出来往她身上套小手链管她要“Fivedo11ars”、冲出来牵只摇头摆脑的大骆驼和她合影要“Fivedo11ars”、往她手里塞石榴汁管她要“Fivedo11ars”……在无数个防不胜防的“美元”的呐喊声以外,同样给顾为经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那里似乎各种小商贩都会绘声绘色的讲述有关“法老的诅咒”的故事。
什么「谁扰乱了法老的安眠,死神将张开翅膀降临他的头上」,什么「任何怀有不纯之心进入坟墓的人,我要像扼死一只小鸟一样扼住他的喉咙」。
引得旁边的欧洲旅游团的大爷大妈们,出“ohhhh!”的喊叫声。
顾为经相信。
那些考古学家离世不过只是些巧合。
但他同时也相信,那些大爷大妈们出“ohhhh”的叹息时,他们心中或猎奇,或惊叹,或感到刺激的心情是真的。
他们掏出钱包拿出五美元来买小摊上的“幸运护身福”时,拿出的钱也是真的。
「法老的诅咒」不在物质世界真实存在。
它却在文化领域,以这样的方式而开花结果。
宗教,那些神话,那些传说,那些画卷上对于未知世界的描摹与想象,是人们对不可知,不可查,不可解的玄奇领域的神秘猜想。
有些人信。
有些人不信。
有些人以其为名积德行善。
也有些人以其为名做恶多端。
但不管信还是不信,总有一天,人们都会与那个未知世界迎头相撞,在死亡前一刻,迎来对自己人生的回顾,也是对自己存在意义的……
终极审判。
而不管信还是不信。
不同的人,也都能从一幅好的好作上,获得那些能够震撼到他们,影响到他们的心灵体验。
那幅《礼佛护法图》,寺庙的僧侣说,他在上面看到了佛意,看到了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