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期待呢。”她说。
“会值得的,伊莲娜小姐。”曹老太爷却没有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的意思。“我保证你不会失望。画展上作品的好坏,应该只与艺术相关。因为他值得,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
老人的声音慢悠悠的。
“而不是什么别的原因。甚至,组委会在今天之前,大概都不清楚我会来的。”
安娜凝视着曹老的眼睛。
曹轩也笑吟吟的直视着轮椅上的女人望向自己的目光。
老人和女孩相互对视。
一者极老。
一者极美。
像是枯松和斑驳松枝边开出的一朵玫瑰的对望。
良久。
约莫是曹轩神情中的某些部分成功的打动了她,安娜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她展颜一笑,轻轻点头。
姿态优美如摇曳的花枝。
“画展上的作品的好坏,只应该与艺术相关。很理想主义,也很让人尊重。”安娜说道。
“曹轩先生。”
“我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您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赢得我的尊重。”
“你也是,安娜小姐。相信我,我欣赏那个孩子,你也会喜欢顾为经的。”
这一次。
安娜并没有再说什么。
“通常来说,我喜欢上什么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这既然是您说的,我愿意相信一下。”
刚刚话语中某种流动的暗流。
又在这一老一少的三言两语间平复了下去,达成了某种和解。
刘子明有一瞬间的失望。
而老杨则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对人情事故极为练达的老杨,敏锐的意识到了,之前要是一个没处理好。两边的关系大概就要迈上另外一条相反的道路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
但老杨察觉到了那一刹那,说“顾为经对金奖志在必得”的时候,轮椅的安娜小姐内心,其实是不太开心的。
人家生气了。
抛除挑战一切,质疑一切,也鄙薄一切的先锋艺术家们。
在传统艺术行业里,尤其是传统的学院派艺术家们,是非常非常注重师门人脉、代继传承的。
东亚社会是这样的。
欧洲社会一样是这样的。
就算印象派这种当时被学院派“抛弃”的“不太得志”的画家们,看上去像是草根。
他们的师承关系也是非常明确的。
不是说莫奈从传统东方绘画艺术中获得灵感,从葛饰北斋的浮世绘中吸收了精华,这种抽象意义上的美学师承。
而是指去人家画室,受人家耳提面命的训练,给人家当学徒的这种货真价实意义上的师门传承。
莫奈、雷诺阿、西斯莱、巴其耶。
这一批人都曾师从过法国著名画家查尔斯·格莱尔,而格莱尔本人既是一位成功的油画家,又是一位成功的水彩画家。
他的油画技法师从克劳德·伯恩丰,水彩技法则师从当时的水彩大师理查德·波宁顿,波宁顿又是画那幅《自由引导人民》的画家德拉克罗瓦的好友,水彩技法可以一直追溯到威廉·透纳。
……
西方艺术史就像是一株葡萄藤,一个连着一个,一个带着一个。
一个成功的老师带着一个成功的学生,而成功的学生往往又会在将来,成为成功的老师。
如果是专门研究美术史的学者,或是拍卖行、博物馆、金融行业里负责艺术品投资项目的顾问,会对这种代继关系熟悉的不得了。
衡量一位画家的作品能卖出多少钱的印象因素有很多。
文化产业可以说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产业。
一位普普通通的画家,但如果他有一位贼牛的老师,或者贼牛的学生,那么他的作品成交价格也不会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