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安娜此刻随便的翻阅讲义上的某篇阅读材料。
那是一位知名学者的代表作里的一小章,他曾靠着这篇作品在国际上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极有名望。
获没获过文学奖并不重要。
即使获奖的作品之中,也有很多诘屈聱牙,生涩难懂的作品,或者说,这样的作品甚至占据了主流。
它们也许都是有足够的文学价值的作品。
但以伊莲娜小姐的审美标准来说,它们都不是很有文学性,它们不是那种能让一个人在温暖的午后,在头晕脑胀的时候,感受到温柔和宁静的作品。
换句话说。
那些文章,你必须要竭尽全力的看过去,稍有不慎,纵然你又温柔又宁静,还是会被它们搅和的头昏脑涨。
文字的文学性当然当然不只有“温柔与宁静”这一种的表达方式。
正如。
艺术作品的“美”当然当然也不会只有“美丽”这一种传达方式一样。
但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安娜每当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想起卡拉奶奶的时候,她都会心情变得低落而忧郁。
在这种时候。
无论是看画还是读书,她都想要看一些简单点,轻松些的东西。
眼前讲义上的段落,讲述着一个年轻的少女在无人的旧园子里闲逛,看到了庭院里的大枫树,枫树边斑驳的老雕塑,然后又想到了自己养在壶里的虫儿,最后又联想到了中国人古代所讲的“壶中天地”的神话。
这些内容很难说有什么深邃的文学含义,甚至彼此之间都没有相互联系。
作者只是在结尾很有神秘气质的说,“事情并不是毫不相干的”。
不知不觉。
安娜就被作者笔下的文字所吸引。
对方的文字有着强烈的唯美主义倾向,看上去是印象派的油画,遍布光影,却带着一种主观上的清朗,宛如春日的凉风。
纵然是经过了翻译,被译成了英语。
它读起来,也是一点都不费力。
作者写了很多景物,密集的像是旅游攻略一样,庭院、庭院中的少女,院中的老树,粗大的树干,树上的青苔,又老又糙的树皮,还有雕塑,雕塑的来历……
它们一样又一样的写过去,在安娜的心中,宛如油画家的笔刷一样,被涂抹出了一个古都庭院的模样。
然后。
突然之间,对方又笔风一转。
他说庭院大枫树的某个树节处,每年到春天的时候,都会开出一两朵紫色的小花。
花叶小极了。
只有少女的指甲盖那么大,细小而伶仃。
这些花都是古都里最为常见的品种,开的也不显眼,偶尔来到庭院里的游客,有的会被庭庭如盖,枝叶满堂的大枫树吸引了注意力,有的会被院子里的雕塑和石刻所吸引。
那些小花开在这里。
它开的很努力,但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本来是一个非常悲伤,也非常虚无的故事,淡淡的忧伤,悲与美相通的物之哀。
但是。
作者并没有表些哀伤的慨叹。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写了一句,蝴蝶在花叶间飞过,留下了疏淡的影子——
“然而,蝴蝶有知。”他写道。
“然而,蝴蝶有知。”
女孩在心中默念。
顷刻之间。
她翻动讲义的手指停住了。
「——世界上的有些情节不是眼睛所能直接看见的东西,看着麦克白的与其说是上帝,不如说是我们。用心烹饪,这就是亨利·詹姆斯所认为的文字诀窍——」
讲台边的俄罗斯大婶,依然用她那浓重的卷舌音讲解着什么。
但伊莲娜小姐已经充耳不闻了。
“然而,蝴蝶有知。”
只有这最简简单单的几个单词,在她的脑海之中回荡,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从她的胸口中飞过,在她年少时梅涅克修道院里的记忆中,留下了疏朗而清淡的影子。
那刻教室里的万籁俱寂。
恰如年少时,卡拉祖奶奶墓碑之前的万籁俱寂。
也恰如此时此刻,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贵宾庭里的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