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情绪酝酿到了。
心有所感级别的作品,复现出来是相对容易的,可以一二再,再二三,画了又画。
妙笔生花,则是情绪熊熊燃烧后,在纸面上所镌刻下的永久纹路。
它不再是明月的倒影,而是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烟,从天际坠落而下,落到了画布之中。
它天然独一无二。
等到有一天,顾为经的油画技法若是能重新达到大师一阶,甚至更高,大师二阶,或者大师三阶。
他再一次重新拿笔复制这幅画。
他也许能修复画面上那些用笔的疏漏与不圆满之处,却很难画出当时的情绪感觉。
少年人对于命运时的仰天大笑,天鹅垂死时的高贵之舞。
绝望而又洒脱的心境。
此般种种,都已经是不可复制的东西了。
少年的志气犹如七月初枝头的果子。
阳光普照,果子青绿。
它既有盛夏为消的层层热气,也有秋意未曾熟透的青涩与稚嫩。
等到秋雨一过,果子由绿转红,果香满园的时候。
成熟中,却已然少了那股鲁莽的“任性之气”。
这不是坏事。
这便是长大。
回想种种,他独自一个人走下出租车,抱着阿旺带着一腔血勇走入西河会馆的情景,说来也不过是十来日以前的事情。
对顾为经来说,却已然陌生的像是生在上一世。
好在。
当男孩子真正的长大,变成了经过风雨的男人。
虽然那种连额头眉角都在腾腾冒着“火焰”,烤的四周烫的少年气已然不见。
但毕竟是曾拥流星入怀的人。
有些东西是不会变得。
有些东西燃烧之后,剩下的不是苍白的灰烬,而是坚固的哲人之金。
有些火焰,点燃之后,也不会熄灭,而是逐渐凝固,逐渐内敛,不再烫的让人无法触摸,而变为了阳光般温润的味道。
画外人和画内人。
他们都带着相似的晶莹。
顾为经盯着那幅《人间喧嚣》片刻,低头拿出手机,选择备注为「(策展助理)邦妮·兰普林女士」的联系人。
他们上一条聊天消息,是在今天早些时候,刚刚抵达机场时的。
对方告诉自己。
因为他迟到了所以,他得自己去组委会的办公室,取参展来宾的身份卡和日程表。
早在两周以前。
顾为经刚刚从西河会馆里出来以后,他就曾经联系过对方,他能不能多投递一张画稿,到今年双年展的展台上,并把《人间喧嚣》的照片传给了她。
兰普林女士一开始说可以帮忙问问,后来不知怎么的,他能察觉到人家的态度明显转冷,只说画展的投稿日期已过,所以任何人都无法再次投稿。
这是实话。
也不是实话。
实话的那一面是,参展的投稿日期,确实已经过了。
不是实话的那一面是——明显并非像她说的那样,任何人都无法再次投稿。
酒井胜子以蔻蔻为模特画的那幅《清幽·空寂·神秘》,希望当做画展上的第二幅参展画的时候,参展的投稿日期明显亦已经过了。
酒井小姐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还跟自己说,这种艺术展览,策展人的权力很大,参展弹性也很大。
“如果在画展开始之前,你觉得自己画出了一幅更好的作品,直接投给组委会就好。组委会要不接受,那一定是组委会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