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给地方上下其手的空间非常大。”
“若是京都盐业这样的国企落到了地方,一定程度上,就填补了督察职权,这对于地方官员而言,无疑是头上悬了一把利刃,随时都可能掉下来铡了自己脑袋。”
“尤其在我当初的描述中,国企为朝廷直管,并不受地方控制。”
“这对地方官员而言犹如梦魇。”
“他们不能接受。”
“所以他们要破坏掉国企的形式?”练子宁已听明白了一些事。
夏之白点头。
夏之白正襟危坐,淡淡一笑,道:“至于南方为何会演变成这样,其实在我看来,这件事本身就出乎很多人意料,因为他们起初只是想破坏掉‘国企’这种‘耳目’存在的形式,根本没有在意过盐厂的盈利。”
“只是真的落地,有人看上了其中暴利。”
“因而地方互相争斗下,就变成了如今狼藉模样。”
“地方同样不是铁板一块!”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也会有利益纠缠,有人分的多,有人分的少,而食盐本身就暴利,尤其一些人还能借此揽获政绩,以及私下克扣本该给灶户的钱粮,这一来二去,地方内部矛盾就激化了。”
“最终。”
“互相都不买对方的账,在一段时间后,就酿制成灾了。”
闻言。
几人恍然大悟。
他们就觉得南方的事很矛盾。
本不该挑大的,就突然闹大了,本就得到妥善解决的,最终却一直没解决,各方一直在各种推卸,也各种为自己邀功,完全不像是一个整体,经夏之白这么一解释,他们也是终于理清了。
南方内部同样有斗争。
而且斗争不小。
只是有朝廷高压在前,他们必须维持一定和气,有时也必须团结一致应付朝廷,但私底下只怕早就争的不可开交,甚至私下互为仇雠都不定。
归根到底还是分赃不均。
盐厂的出现,相当于是新的获利点,而有的人只想借此让国企声名狼藉,而有的人却想借此分一杯羹,还有的人则是想趁机大手捞钱,最终无法调节下,各自处理各自的事,以至于事情闹得一不可收拾。
只是眼见朝廷下来,这些人又勉强坐到了一起。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依旧有人不甘舍弃到手的利益,想要维持一定现状,至少要留几条财路。
如今只是表明趋于平静了。
花纶道:“那这么说,他们并非铁板一块,也能从内部瓦解?”
夏之白摇头,沉声道:“目前来看,不太可能。”
“他们当下的矛盾,只是对于新出现的获利点,看法做法不同,但并不涉及过往的利益分赃,他们总体上还是趋于一致的,尤其他们扎根地方这么久,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自我毁灭,他们不会做的。”
“我们来余杭这段时间,地方可谓是费尽心思,这又何尝不是在试着替其他人将事情遮掩?”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解敏看了过来。
夏之白没有回答解敏的问题,继续说着:“如今在我的步步施压下,应当会选择少数服从多数,舍弃这部分盐市上的利益,继而寻求让我们一行尽早离开。”
“不然若继续拖延下去,挖出了其他事,那就不止三两重了。”
“千斤都打不住!”
“如今我在他们眼中是个瘟神,只想将我尽快送走,虽然中间还是会做一定的阻拦跟不情愿,但最终在‘权衡利弊’下,还是会选择答应。”
“目前的情况,地方官府全输。”
“地方布政司会因此答应灶户北迁,而盐运司会受到户部监管,至于盐厂,直接合并,那些被藏匿的,也都会被逐一的收回,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如今事已至此,想尽快结束,只能壮士断腕!”
闻言。
花纶若有所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夏之白没强调要‘收为国企’了,只怕是有意给地方留了条退路,虽然地方这次在盐政上损失惨重,但多少还是保留了一点颜面,不至于完全白费功夫。
而夏之白同样清楚。
地方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阻止这件事。
若是自己死咬着不放,只怕会逼的地方铤而走险,到时反倒会不好收场。
退一步,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但夏之白也就退到这里了,再想让他后退,已不可能了,而且南方这些官员只怕也不敢赌,若是赌输了,将夏之白彻底激怒,以夏之白凡事都往上面打小报告的状况,指不定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眼下夏之白推动了盐政改革。
而地方实现了他们‘废除’国企的初衷。
的确算是双方都能勉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