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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晦迟疑了片刻,心道:“此人真是毒手七姑?”
算起来七姑与姜悦卿是同辈,即便短上几岁也近知天命之年。
眼前女子红颜绿鬓,看着也就鹊豆之年。即便岁月不败美人,如此这般纵容一个凡胎逆天驻颜,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
他顿了顿,还是躬身朝七姑行了个礼,“晚辈元晦,拜见七姑。”
七姑却连眼皮子也没掀一下,低头逗着手中的蟾蜍。
那蟾蜍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忽然“咕咕”地叫了几声,叫声在谷底回荡,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七姑似乎是笑了一下,抬手抚上了蟾蜍的后背,指尖摩挲着那大小不一的毒疙瘩,用近乎宠溺的语气说道:“蟾宝,不久前才刚喂过你,怎么又饿了?”
墨玉笙那好不容易摁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冒了一身,活像只受惊的刺猬。
他蓦地想起了几桩江湖旧闻。
七姑,人送外号“毒手”,擅长蛊毒还是其次,更因此女喜怒无常,心狠手毒。
有说七姑曾因一句口舌之争,将山西陈府一家十六口毒成哑巴,连府中的畜生都没放过。
也有说七姑为寻一味药草,潜入清风派后山,被发现后非但不收手,还毒杀了清风派多名弟子。
江湖之大,流言四起,时间久远,更是无从考究。再加上墨玉笙对这个名义上的师姑多少有些敬畏,原是未将这些传闻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流言多半是真的……
他拿不准七姑的脾气,不敢轻举妄动,转而眼波流转,看向绿衣少女,十分自来熟地冲她笑笑。
那绿衣丫头生得伶俐,当即会意,她对这两个长相俊美的不速之客颇有好感,于是吊着脆生生的嗓音接口道:“二位不请自来,是有何事?”
墨玉笙正思忖着如何将求人办事的话说得漂亮,七姑忽地冷哼一声,沉吟道:“苏铁,枉你跟着我这么些年,还看不透吗?他一个将死之人,来五毒山还能为了什么?”
她这一番话着实震惊了三个人。
小丫头苏铁黯然神伤,好端端的一个神仙人物,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短命鬼?
墨玉笙虽对七姑的医术早有耳闻,还是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仅凭观相就断言他身患绝症,即便是华佗再世,也不见得有此等功力吧?更何况……她几乎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元晦自打听到“将死之人”四个字,掩在袖袍下的十指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重重抽了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起伏,几步上前,开门见山道:“七姑明鉴,可能治好我师父的毒伤?”
七姑缓缓抬了一下眼皮,似乎是瞟了元晦一眼,旋即又收回,将目光落回到手中的毒物上,语气温柔地开口道:“蟾宝,那二人不请自来,先伤我苦心饲养的耗虫,又差点毁我千年草王,这笔账,你说我该不该算?”
那畜生极有灵性,竟真的“咕咕”叫了一声,好似在回应七姑。
元晦听出了话中的杀意,移步到墨玉笙跟前,对着七姑抱手沉声道:“耗虫与土精都是我错手所伤,冤有头债有主,前辈若要算账,大可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还请不要迁怒于我师父。”
七姑好似听到了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话,忽地掩面而笑,末了,她看向元晦,用比对蟾蜍更温柔的语气,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倒是明事理。那你说说看,这笔账要如何还?”
她顿了顿,语气忽地变得冷厉:“比如……拿命还?”
“命”字一出口,墨玉笙与元晦的指尖已经倏地聚起了光华。
苏铁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方才主人那语气分明就是动了杀心。
她忌惮七姑的乖张,也同情墨玉笙的遭遇,思量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插嘴道:“主人不久前以千年土精入药,新研制出一味百化丸,正愁没人试药,不如让这位墨公子……”
苏铁自小跟在七姑身边,她性子剔透又极有眼力见,应付起七姑的古怪脾气虽说不上得心应手,总还是有那么点心得在的。
果然,七姑听到“试药”二字,瞬间收了周身的杀气,转而将目光投向墨玉笙,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像是野兽紧盯猎物却不急着享用那般。
末了,她开口道:“若要我出手相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俩伤我耗虫与草王在先,惹得蟾宝不高兴,这笔账,还是得清算的。”
元晦目不错珠地看向她:“七姑想怎么算?”
七姑慢悠悠道:“与我赌一把。”
元晦面不改色道:“好。七姑想怎么赌?”
那七姑却挥手一指,玉葱般的手指点住了墨玉笙,“我要与你赌。”
冷不丁被点将的墨玉笙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春风满面地回道:“难得七姑好雅兴,晚辈自然奉陪到底。”
看那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哪个青楼的花魁钦点,即刻要移步雅间,诗酒年华。
七姑嘴角微蜷,轻笑道:“你我赌一场,你赢了,耗虫与草精之仇一笔勾销。”
她轻抚着蟾蜍,玩味地打量着墨玉笙,又道:“若是我赢了,你打算怎么还?”
墨玉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大言不惭道:“任凭七姑处置。”
七姑微微眯了眯眼,笑道:“蟾宝嘴刁,正愁伺候不了它。不如将你剁了,喂它可好?”
她驻颜有术,皮相饱满,面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的痕迹,笑起来的样子也称得上和颜悦色,不想说出的话却如此不堪,令人毛骨悚然。
倘若这话出自他人之口,旁人听了,大抵也就当作玩笑,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