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太苦了,再洗半年,她整个人便废了。她没有其他依靠,徐公公便是她的依靠。
许宛歆记起那晚上,云初夏与自己说的话: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她曾经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云初夏根本就是站何不食肉糜。她有唾手可得的爱,可旁人没有,她有什么资格说值得不值得?
这不过是富有者的无知。
而等她毁了自己的人生,将整个家族害得家破人亡,却依旧换不来那个男人回眸时,她后悔了。在无数个劳作一整日,浑身酸痛躺在潮湿腐臭的值房,她不禁扪心自问,值得吗?
值得吗?
她追逐了苏寒十几年。
什么事情都要争先,琴棋书画,力求做到最好。
她连自己都能出卖,只为了他能看到自己。
可到头来,除了残破的躯干,凋零的家族,什么也没有得到。
值得吗?
不值得。
她那样恨父母毁了她的婚约。
可父母和弟弟才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啊。
在前半生,她满心怨恨的十几年里,是父亲撑着家族,母亲给予温暖,她的锦衣玉食,她的奴仆环绕,她的所有优雅与从容,放纵和自私,都是父母双亲给她的,无限包容的爱啊。
还有子谦,明明是她害了他,流放前,他还偷偷给她塞了几两碎银子,说是今后再也没有人照顾她,这是他贴身藏的银两,留给她傍身。
她那最知书达理,温和良善的弟弟啊。
明明有最灿烂光明的前程,却因她这个恶毒的姐姐,将整个人生都毁了。
许宛歆抬起手,将眼角沁出的泪擦干。
万一眼泪落在罗裙上,便不好看了。
这位刘美人,从前最是巴结讨好她。只是那时她嫌弃刘氏蠢笨,不肯搭理。
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刘美人坐庄。
手里的这件衣裙,许宛歆知道,刘美人是不会穿的,给她安排这样短的时限,不过是借此羞辱她罢了。
可她依旧要将这件衣服做得尽善尽好。
因为,这是给她自己绣的。
许宛歆已经打听过,陛下今日午膳,会去刘美人宫中用。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一定会好好把握。
她的弟弟不应该在岭南那样的僻壤度过余生,她的弟弟该在锦绣名堂上为官做宰!
许宛歆细细将最后一针收尾。
她再也不会为了男人而忘了自己。
她会好好爱自己,好好爱家人。
她的前半生已然蹉跎。
后宫,便是她后半生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