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允祺,乃是先皇宜妃郭络罗氏所出,从幼年起,便跟着仁宪皇太后(孝惠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在慈仁宫长大,直到二十八年宁寿宫落成才搬迁。
孝惠章皇后出身科尔沁,论起身份,还是孝庄的侄孙女,可惜却完全不通汉文,多年来甚至一如既往,完全没有丝毫进学的意思。
这背后,恐怕是孝庄和整个满蒙朝廷所乐于见到的。
便是孝庄文皇后本人,对于汉文的熟练度也远远比不上满蒙语言。
她曾与苏麻喇姑一同仔细学习过满文,苏麻喇姑更是因为一手漂亮的满文字体,被亲指为圣祖爷“手教国书”,成为圣祖爷的满文练字师傅。
这种对文化的排异心理,实在太过短视。
完全不足以叫一个国走向长远未来。
胤禛从前没有如此深的感悟,最近二年,却越来越深入的感受到了汉人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力量。
前些日子,小幺学到了《礼记·乐记》——
“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
小家伙不知是否从“仙家”那里听到些什么,专程跑到他面前,绕着圈子提到了“汉满蒙和家亲”的设想。
“四哥,要是大家都能求同存异,发挥自己的长处就好啦。”
“四哥叫我看了这么多书,我可喜欢汉文了,当然也会喜欢汉人。没有他们,哪里来的连珠铳、御
稻米、自动灌溉、汉阳铁厂、四喜丸子、鱼羊鲜、……”
胤禛:“……”
还以为幺弟成熟了,后面就完全变成了报菜名。
不过,小幺这番话确实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文字中凝聚的前人智慧,是一个国家想要向前的必要力量源泉,更是他们该珍之重之的宝藏。
与其说是他们接纳汉文,不如说……
这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合力关系。
胤禛收回神思,淡淡凝望张廷玉:“衡臣,你可还记得世祖爷(顺治)走后,向世人公布的那份遗诏?”
张廷玉面色渐渐沉重起来。
他如何敢忘记。
世祖爷的遗诏内容,完全就是一份罪己诏啊。
张廷玉不敢多想,庄严跪地,将脊背挺得笔直答:“老臣记得。”
胤禛这回没阻拦他,起身踱步到宝座前,背对张廷玉。
他径直诵道:“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渐习汉俗,于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①”
雍正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养心殿上的“中正仁和”匾。
“遗诏虽是如此书,朕却不觉得,皇玛法心中当真认为……习汉俗有罪。”
张廷玉一瞬便听明白了。
皇上这是觉得,世祖爷没能成功推行汉俗,与孝庄文皇后脱不开干系。
万岁爷不明说,自然是顾念着这位曾经的太皇太后的颜面。
斯人已矣,往事已过,如
今往后所行之道,才是真理。
而从五爷开启,就更像是一种与满蒙老臣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