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御面沉如水,盯着演绎母女情深的二人,瞥了眼静默不言的林墨芝,最终露出了笑容。
“夫人说的是,怎么会有人敢欺负玉儿呢,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林夫人看着林墨芝,满意地笑了笑,“是啊,都是误会,咱们走吧。”
林墨芝身形挺拔,像青松翠竹扎了根一般立在原地,自林夫人出现后就一言不发,他们离开也没有阻止。
绿漪则咬紧了牙根,恨不能拾起地上的短刃,将这些道貌岸然者统统杀了。
晏琳琅的脸尚且红肿,压着她的两名嬷嬷就立在人群中,那柄差点挖去她双眼的短刃还明晃晃地躺在不远处。
青天白日,高位者一句轻飘飘的误会,真相便不再重要。晏琳琅笃定,奚长离近来很不对劲。
从前的奚长离不是在处理宗门大小事务,便是在剑室参悟修炼,亦或是为同门后辈们排忧解难。
晏琳琅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他人影是常态,偶尔遇见了,他也只是冷淡矜持地略一颔首,便匆匆与她擦肩而过,仿佛她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非与他定有结亲契的未婚妻。
可现在,这座不解风情的冰山,居然连着三日约她去主峰石崖上看云。
约了人又不说话,只与晏琳琅大眼瞪小眼,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崖上一座孤亭,亭中屏风曲折,鹤形香鼎中燃了昆仑特有的一脉雅香,袅散的香雾与漫天云岚交织,越发衬得手持拂尘而坐的奚长离冰清玉洁,宛若云中仙人。
晏琳琅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揉了揉跪坐僵硬的小腿,没忍住开口道:“奚长离,你这就过分了。那日我不过是遵循赌约提出要求,又非故意让你为难,何至于连着三日被你叫来此处静坐反省?”
闻言,奚长离止水般的眸色划过些许波澜。
“你觉得,我请你来此处,是惩罚你?”
“不然呢?”
晏琳琅也懒得学昆仑仙宗的那套正襟危坐的礼仪了,遂放松身子侧坐,手托腮帮,葳蕤鎏金的素色仙裙下露出一双秀气的藕丝鞋尖。
奚长离眉尖动了动,很快挪开视线,不去看那非礼之处。
“梅似雪,雪如人,都无一点尘。”①
他侧首望向亭外冷雾萦绕的雪山,声音也似飘雪般轻冷,“一甲子前的玄谈会上,你便是如今日般坐于邻座,与我观云赏雪。你可还记得下句?”
晏琳琅当然记得。“拿着。”
晏琳琅倒也没拆穿他,按住少年硬朗的指节,侧首以鼻尖碰了碰他搁在自己肩窝的脑袋,“谁让你炼化身躯,瞒着我去送死?”
“没有送死,我死不了,只是会有很多、很多年不能见到你罢了。”
殷无渡拥得更紧了些,想了想道,“我原本不在乎这条命,活了这么多年,人、鬼、神都做过了,没什么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但是好像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直到在傀儡宗,你认出了我,抓住了我,我忽然又不想死了。”
白妙点点头,掰着手指头背诵道,“仙门百家术法共分为‘通器、通灵、通地、通天’四大类,这四类又可衍生出七十二分支。通器者常以器物为媒介修炼,比如傀儡宗的傀儡术、昆仑仙宗王八蛋们修炼的剑术;
而通灵则是以灵魂、灵体为媒介修炼,比如驭兽、驱鬼、占卜之术;通地嘛就是修炼地脉之力,属于更高一阶的术法,如山水草木土石,皆可成为其灵力来源;
最厉害的就是通天啦,能修到这地步的通常都是半仙级别,可自由运用风雨雷电等自然之力。”
这些知识师父十年前就教过她,但和那群带飞禽走兽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晏琳琅颔首道:“不错,但这四类又可以杂糅互通。譬如通灵者修到最高境界,便可通上天神灵,‘召神赐福’既属于通灵之术,亦属于通天之术。”
提及“召神赐福”,一旁的殷无渡意义不明地哼了声。
晏琳琅假装没听见,继续道:“这群人隶属于灵山凤火族分支。巫宗身为曾经的神侍者,自诩是离九天神明最近的仙门,自然深谙通灵之术,因此每位凤火族人从十五岁起便会觉醒一只‘伴生灵兽’,这些灵兽或为飞禽,或为走兽,觉醒了什么兽类便会使用此兽的技能和力量。
相应的,主人天赋越强,觉醒的伴生兽便格外稀有凶猛,若伴生兽死,则这人神魂亦会收到重创,如此相生相伴,故为‘伴生灵兽’。”
原来是伴生灵兽呀?晏琳琅穿戴齐整,推门出来,便在客栈的天井小院中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沈青罗。
月色西斜,石桌上一盏残灯影绰,圈出一小块暖色。
“来聊聊?”“那死之前,让我再抱久一点吧。”
她慵懒地拖长尾音,金链璀璨的手指沿着那窄瘦的腰肢游弋,缓缓收紧,“唔,这腰真细,真结实。”
“晏琳琅。”
头顶的声音骤然压紧,晏琳琅不用抬头,也能猜出殷无渡此刻是什么表情。
瞧,这小腹绷得都快硬成铁了。
“你呀,也就这张嘴不肯饶人。”
晏琳琅轻笑一声,不像是抱怨,更像是无可奈何的撒娇。
如果殷无渡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今晚,或许就是她最后一次拥抱他。
“你连‘两相忘’都做不到,如果你舍得从我灵魄中剥离记忆,那日在浑天仪中,你早就这般做了。”
“我不抽取记忆,是因为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了,并无其他缘由。”
“是吗?那看来,留给你的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晏琳琅抬指在他脊背上画圈,很轻地叹,“我知道你的心结是我,杀妻证道,只有我死才能彻底斩断情丝,可是你又舍不得我死。”
“那个呆子,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殷无渡骂了声,远在屋脊上的钟离寂无端打了个喷嚏。
少年抬起晏琳琅的下颌,绮丽的眸子如深潭宁静,反问她:“既然你这般了解本座,那你知不知道,本座有多恨你?”
晏琳琅下意识哄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