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像……”“殷无渡,回来!”
日月台上,晏琳琅朝六十年前的殷无渡大步走去,指尖却只来得及触摸到一片消散的回忆残影。
“阿渡,我要和奚长离定亲了。”
似是从这一刻开始,温暖明亮的回忆画面渐渐变得阴沉压抑,那些阴暗的占有欲终于破土疯长,撕裂了少年人畜无害的伪装。
“他看中我,我也喜欢他,自然是皆大欢喜!”
那时候的殷无渡到底该有多失望、多委屈?
明明相伴多年的是他,占尽先机的是他,捧出一颗真心的也是他,到头来却抵不过“一见倾心”的奚长离……
昆仑山下,风雪之中,晏琳琅瞧见了少年眉目间的疯狂与扭曲,也听见了他嗓音深处隐忍的破碎。
“世人皆言你多情,于我看来,分明是无情。”
“好疼啊,晏琳琅。”
那柄由她亲手赠予的黑剑,终于还是由她亲手击断。
剑刃碎裂的一瞬,一切都回不去了。
日月台上,劫云密布,雷电轰鸣。
心灰意冷的少年站在猎猎风中,终于还是孤身迈入了浑天仪中。那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里除了天雷的白光,再映不出半点暖色。
若不能渡劫成功,他今日或许会死在这里。
而若飞升成功,他会被天雷劈散所有记忆,将凡间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他要赶在雷劫降落之前,将记忆全部抽出。
少年盘腿而坐,缓缓阖上那双血红的、充斥着不甘与偏执的眼眸,食中二指并列如剑,缓缓抵住自己的眉心。
一束银白的浅光自他眉心浮现,被指尖寸寸拉扯拽出,少年几乎瞬间白了脸颊,冷汗涔涔渗入鬓角。
记忆根植于灵魄之中,即便有溯回记忆的浑天仪辅助,要完全剥离也绝非易事。
将经脉皮肉生生撕下有多痛,抽取记忆就有多痛。
晏琳琅看得心惊胆战,灵魂深处也泛起一阵撕扯的痛意。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忍着剧痛一点点将记忆抽出,使其凝成一枚指尖大小的银色光球。
少年喘息着,抿唇抬起瘦长苍白的指节,将记忆光球握于掌心。
是不是只要忘掉一切,就不会这般痛苦?
是不是只要他用力一攥,光球碎裂,一切记忆、一切不甘都会烟消云散?
晏琳琅紧紧盯着殷无渡的指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少年握着那颗温暖的光点,眸底映着一点霜色的荧光,指节紧了又松,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这是他仅剩的一点温暖。
毁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怎么觉着,有点像去年冬降世的那个邪神?”
“休要胡言!百年间能有一人召神成功,已属罕见,怎么可能这么快又有神明降世?”
话音未落,云层中漏下一束天光,仿佛一把锋利的剑直插昆仑命脉。
那束浅光中,隐隐悬浮着一道圣洁的人影,似飘雪,如流星,踏着尘埃飘然降落。
看清那道发带垂缨、额间红纹的金白身影,方才还信誓旦旦说“不可能”的昆仑弟子哗然色变,一边大喊着“列阵”,一边仓皇拔剑防御。
凡人灵力,如何与神力抗衡?
炽烈的白焰自神明掌心飞出,轰然砸昆仑的护山阵法上,如溅起滔天巨浪,地动山摇。
被惊醒的昆仑弟子自四面八方赶来,朝会仙台的阵法中心汇聚而去。
玄溟神主虚浮空中,审视不住持剑加固结界的剑修,如同审视一群蝼蚁。
少年无悲无喜的嗓音回荡在昆仑上空,语气不算重,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去岁隆冬,仙都少主于昆仑仙宗含冤而死,有帮助过她、或是为她说过一句好话的人,投剑站出来。”
仙宗白鹤、青鹤、灰鹤、无品级的外门弟子,乌泱泱一片死寂。
无一人站出。
“很好,很好。”
殷无渡一连说了两遍,眸底染上绮丽的疯狂,“既然如此,本座便可放开手脚了。”
他缓缓抬起一掌,五指一攥。
纯粹的白焰自掌心炸开,以雷霆之势陨落雪山之间,如陨石,似重锤,一片接着一片砸在厚重的护山大阵上。
咔嚓——
阵法在太阴真火的攻势下如春冰薄脆,发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奚长离御剑归队,因一路强行催动功法疾行,刚一落地便吐出一口鲜血,随即被他淡然抹去。
无论作为昆仑弟子还是仙宗少宗主,他都必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