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朝对方眯眼笑笑:“倒是我误了时辰了,我们走吧。”
对方身量比他高些,但整个人都掩在角落的阴影之下。他并未说什么话,只是默默点点头跟着言予星的步伐出了客栈。
夜色掩盖着二人不知去往何处的身影,也掩盖着贺元恩从不知何处返回坝勒洽县中心的身影。
他倒是把午间叫宁素商瞧到的那副黑袍脱了下来,搭在胳膊上在坝勒洽县的主道上踱着步。贺元恩看着没什么人的街道两旁,一直紧绷着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可就是这时言予星闯进了他的视线。一名从未见过的中原人,如此时辰还在街道上行走,总是带了些可疑在他身上的。贺元恩偏头望去,言予星像是没注意到一般依旧好奇地看着两旁的建筑,可他身旁的那名男子却敏锐地回望过来。
斯尼尔克人标准的长相,贺元恩在心中暗暗评价道,可他在看清对方半掩的面容后唇角笑意更浓,像是已经预料到什么精彩的场面一般。
他朝对方轻轻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对方的手本已压到了腰侧佩剑的剑柄上,可在贺元恩友善的目光中,他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言予星身量不及他们两个,他在贺元恩的视野中也被身侧的那名斯尼尔克男子遮挡了大半身形。言予星正是借着这一点悄悄偏头望向身侧的人的面庞,他漆黑的双眸中却并无方才展露出的半分笑意。
那名斯尼尔克男子轻声同言予星说道:“不打紧。”他吐出的话语中带着浓重的中原气息,如同驱散了他能无声无息融入坝勒洽县的外貌一般。
贺元恩默默收回了目光,向二人示意自己不会、至少明面上不会掺和他们的事务,接着加快了步伐向着县令府走去。他思索着以柳夫人的性子,想必又会给自己备下热粥,不能让她等倦了才是。
而在坝勒洽县以外,此时的左济宣正同程惊岚清点着风雪过后剩余的物资数量几何,他见身侧的程惊岚一脸疲倦,明显强打精神的模样,本叹了口气想让对方先回去休息,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是他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程惊岚努力打起精神偏头看向左济宣,摇了摇头说道:“世子,没事的,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们清点下一项吧?”
左济宣抿了抿唇,一方面知晓对方不是为了逃避工作才做出这副模样,一方面也觉得让这个年纪的同辈出来历练一番就要负起责任来。不过他的犹疑只是须臾,左济宣带着他往旁边摞起的物什旁走了走,轻声道:“……还是你来记录,我开始了。”
两人忙碌了半晌才将将完成今日的清点工作。左济宣偏头去看早已分不出时辰的天色,先同程惊岚说道:“好了,今日偶遭风雪,你先回去养养精神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放松下来的程惊岚确实感到极为困倦,也不敢托大,只能应下:“多谢世子关心,世子也应早些歇息才是。”
左济宣点了点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没再接话。他自己索性披上大氅走出这放置物资的一隅,锁好门后没来由地抬眼望向还不甚完满的月亮。
若是宁素商此时还在自己身边,想必会一边同自己确认着明天的安排一边推着自己快些就寝吧。左济宣想到此处,唇边也不经意带了些笑,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短暂遮蔽着一方夜空,又在瞬息之后显露出不为所动的冗夜底色来。
虽然仅仅分别了不到两日,自己却比预想中地还要想念她啊。左济宣一边往回走一边嗤笑着自己有些委屈的情感,他念着还在坝勒洽县的宁素商应不会为今日的风雪所扰,心下稍安。
等到了东南边境安顿下来,再同宁素商写信好了。他默默盘算着给对方要写的信文,倒觉得这煞冷的长夜也不算很难捱。
宁素商拆了头发褪了外衣本已准备好上床安歇,可她没来由地望向夜幕中高悬的形状尖锐的弦月,念着仍需赶四五日路的左济宣,心下难安。
可惜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把自己在这里调查后得出的结论同对方分享了。或许,待估摸着左济宣安顿下来后,自己也可以先同对方寄信以聊慰相思之情。
宁素商兀自叹了口气,她握着解下来的代行佩,向弥今勒都和祈求对方一路顺遂。
不过哪怕宁素商与左济宣相隔两地,他们仍然牢记各自离都的目的,故而待到第二日清晨,二人又踏上了调查释雪的路途。
比起左济宣一行继续前进的枯燥过程,宁素商这边可谓精彩许多,也复杂许多。
初四日受风雪不善,她原本定下的日程也只能暂且搁置延后。好在初五日的晨间宁素商甫一睁眼便看到了明媚的日光,她心情不禁随之振奋起来。
草草穿戴完毕,宁素商下楼径直出了客栈在街上寻些早食。
难得没有遇到言予星,她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言予星非要寻着由头跟上自己,今日想要打探的消息倒不方便出言询问了。
宁素商想着坝勒洽县水坝的方位,慢慢朝着那边走着。坝勒洽县算不得大,街边摆摊卖早食的百姓瞧见宁素商样貌陌生,又是孤身一人出来的,时不时就会有人好奇攀谈几句。
对此,宁素商一向以“原雪的姐姐”自称,言道自己有个继妹来自坝勒洽县,此番前来也是存了想替她寻根的想法。
大多数人对“原雪”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不过在斯尼尔克,原姓并不多见,所以顶多是晓得县里确实曾经有一户姓原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