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济宣一边同他解释着一边示意着他不要在寒凉的帐外多做逗留:“眼力不错,的确是平远侯世子来访。”他借着身高优势替程惊岚挑起了帘子待他进帐,向他细细解释道,“二公子不必多虑,只是王上有诏宣我回都罢了,平远侯世子此番前来也正是领的接替之命。”
斯尼尔克东南边境的巡查向来也是交给越和侯府与平远侯府共同去做,但只可惜平日与平远侯世子私交甚笃的是越和侯家的世子程惊羽,程惊岚虽也同对方打过不少照面,但难免还是有些怯场。
他有些下意识地依赖已经相熟的左济宣,然也因着多年的教养稳住了自己面上的表现。程惊岚点点头应下对方的话,没忍住多问了几句:“世子可知王上为何宣你回都?”
左济宣诚实地摇摇头,示意他自己的确不晓:“我并不知。不过既然是王上的命令,遵守便是。”他看着对方有些不自在地咬住了下唇,还是宽慰了几句,“平远侯世子同你兄长私交不浅,况且二公子此行勤勉认真,凡事无须忧心。”
他轻轻拍了拍程惊岚的肩膀,努力让这位同他胞弟年岁相仿的小少年不要这么紧绷着自己。恰巧此时卫川已经回营站定在程惊岚的帐外,左济宣同他嘱咐了几句就掀帘出了帐子。
斯尼尔克营帐的帘子同中原那些华丽轻便的有所不同,与其叫作帘子,不如称作被子更妥帖些,左济宣掀开帘子后也需俯身颔首从缝隙中探出身来。他整理了下头上被帘子刮到弄歪的狍皮帽子,这才转头侧目好整以暇地看向一旁的卫川。
卫川了然,跟从着对方朝自己帐中走去的步伐小声同他讲着派遣去东齐的几名暗侍的情况。听来情况倒是尚佳,这些返程中的暗侍调查到了能够让他满意的信息,且不迟于今日傍晚便可回到斯尼尔克。
左济宣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如此这般,他同平远侯世子的交接工作也无需再编零星理由做些许拖延了,最次明日清晨便可启程,借由坝勒洽县的近道回至上京城。
可惜远在坝勒洽县的宁素商还未曾知晓左济宣不消五日便能与自己相见,她自二月初九前去调查原野的居所后,便愈发信任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
宁素尘并不是被原野主动扫地出门的,这其中定然有宁家旁系的暗中参与。宁素商从原野屋内找寻到那张极有可能来自于宁家旁系的信纸后,便在心中敲定了这个推测方向。
她这几日便正是由这个设想出发,却并不是调查宁家旁系商队近些年来在坝勒洽县的活动,而是将矛头指向了一个绝对脱不开干系的人。
此时,二月十二日傍晚,坝勒洽县的民众多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也正是在此时,宁素商站定在了贺元恩的面前。
贺元恩手上执一把中原制式的折扇,宁素商抬眼望去,朦朦胧胧间瞧见这似是与言予星带来的货物的花色如出一辙。执扇之人在见到她的一瞬间面上便浮上了一层了然,他合拢折扇,笑盈盈地问询道:“言小姐近来可好?”
“托贺县令的福,坝勒洽县景色优美,我在此处过得十分舒适。”宁素商难得在对方面前没有用游离于真实情绪外的场面客套话,她碧蓝色的眼瞳中除了倒映着的晚霞外再无半分情绪,“不知贺县令可否闲暇邀我前去县令府中一叙?”
面对明显来者不善的宁素商,贺元恩也收了面上的笑意。他翠色的双眸微眯,像是在思索着对方此行想从自己这里寻找到的消息,不过他的犹疑也不过须臾,贺元恩轻轻开口道:“自然可以,言小姐请。”
宁素商点了点头,收了收自己有些过于凌厉的架势,径直朝着县令府的方向走去。比起前些日子充作寻常百姓的谨慎,此时她的代行佩明晃晃地悬挂在腰间,其下的流苏随着主人起伏的步伐不耐烦地微微晃动着,不禁也吸引了她身后贺元恩的目光。
待二人一路走回到县令府中时,柳夫人早已如以往一般等候在府内了。
贺元恩见状快走了几步上前迎她,在搀扶到对方的那一瞬不禁出言嗔怪道:“同夫人说过多少次了,晚间寒凉,县里的事务又说不准多少,不必回回出来等我了。”
宁素商见状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自己的步伐,拉远了同贺元恩及县令府的距离。她默默看着柳夫人,只见她身旁的近侍手中搭着两件备用的披风,县令府大门附近也临时用厚实帐子搭了小小的一隅空间,看来这位日格拉出身的县令大人的确拗不过自家的夫人啊。
柳夫人留意到了贺元恩身后的宁素商,只知自己的丈夫定是有要事,同他寒暄了几句就跟着近侍往回走去。宁素商这才多迈了几步拉进与贺元恩的距离,她与对方对视上,二人间却也无一言半语。
这种诡异又安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贺元恩与宁素商相继落座于县令府中的会客厅后。
宁素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靠在椅背上,她好整以暇地等待贺元恩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
“不知言小姐此番登门拜访,是所谓何事呢?”贺元恩又恢复了方才宁素商在街上遇到他时的那般笑意盈盈的模样,他有些好奇在自己的默许下,这位隐藏着自己身份的前任代行大人究竟已经根据现阶段的消息推演到真相的哪一层了。
宁素商听他言罢,也只是微微颔首。她从原野的居所回来后这几日将自己的调查矛头指向了自己面前这位县令的身份与过往一切经历上,自然对自己的推论有一定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