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有没有说下媳妇。”
“阿,有。”
燕子一愣,眼睛暗淡下去。默默无语,腿脚灌铅似的重,一步也走不下去,便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前面珠江里的一片沙洲,上面长着一大片绿油油的芦苇。
长江坐在她边上:“那是我十五岁那年,家里给定的。为了逃婚,我翻窗,一个人跑了,入了湘军。”
“阿?你逃婚?”燕子睁大眼睛,声音又跳跃起来。
“后来,我写信回家,让父母退婚。我不回家,他们也没得法子,最后,就退了。”
“十五岁,你多当这么多年的兵了?”
“阿!当了三年,家里退婚,我才回去。”
燕子的腿顿时轻盈起来,彷佛变成小鸟的双翅。如果愿意,她现在似乎就能飞起来,飞到那片沙洲的芦苇里,立在芦苇的枝头,就和那啾啾追逐的江鸟一样。不过她现在并不打算起来。她忽闪着大眼睛:“长江哥,你看,那片芦苇。我们刚来的时候,还黄黄的一片,只出短短的小苗,像穿了绿袜子,然后呐,绿色长到腰高,像穿了裙子,现在,满片的绿色,啥也不是了,像个大埔团了。”
“哈哈,你们,姑娘家的,看看这个芦苇,有啥子好看。我们整天,教官练的像狗,就希望碗里能扒拉出个小肉块,哪稀罕这个勒,不嫩吃不能喝的。”
“长江哥,咱两好吧?”燕子转过头来,眼睛紧盯着长江。
“阿?”
“我不配你?”
“不是。”
“你不喜欢我。”
“也不是。燕子。马上要打仗了。我是当兵的。要打仗的。子弹不长眼,一仗下来,什末事都会有的。”
“只要你喜欢我,愿意娶我,我不在乎这个。”燕子热烈的说道。
“燕子,冷静阿。你看,这个事,不能一时冲动的。要好好想清楚的。”
“我很冷静。我想清楚了。你是革命军人,我也是革命护士,革命军人就不能谈婚论嫁末?马上要东征,你去,我也会去。或许你会牺牲,或许我也会。我都有这个思想准备。既然来革命,就有这个准备。那又怎样?我们革命军人的生命,有可能很短暂,更应该注重,珍视这短暂的年华。只要我们彼此喜欢,我想好了。就大胆喜欢吧。更何况,我们说不定命大福大,活到革命成功,活到三十,四十,五十,甚至到老。那时候,你做老头子我做老太婆也好的。”
两个年轻人四目相遇,晚霞在眼睛里涂抹上彩虹和火焰。
“长江哥,你喜欢我嘛?”
“嗯,喜欢。很喜欢。哪能不喜欢呐。”
燕子依偎在长江的怀中里,“我也喜欢你,长江哥。”
“燕子,你真的?”
“真的,长江哥。我要嫁给你。你娶我吧。”
“娶!”
两人走进芦苇丛,感情好睡稻草。没有锦绣华堂。生命本身够醉人,不需要多余的装饰。
燕子。你真好。
大哥,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晚霞羞怯的隐匿去,夜色暖暖的围拢来拉起帷幕。芦苇散出淡淡的香气到处弥漫,江水有节奏的拍打着堤岸奏起柔和的音乐。
人活一世,就是一曲生命之歌。有的人永远听不到,他们的耳朵不为此而生,终日在琐碎和纷乱里翻滚。有的人就算在贫瘠中磨难里,也能欣赏它美妙的旋律。他们的心里藏有一支琴弦,时时为之鸣奏。
宿舍。光宗十分气恼,遍寻长江报仇不见。这小子在训练时朝他挤眉弄眼,做古怪的鬼脸,弄得他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刘队长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龇牙咧嘴,军人没有军人地模样。马上就打仗了。还这副熊样。你看看人家陈长江,阿,屁股还没好透,看看人家这军姿!多干脆利索!”
光宗站的笔直,迎面喷来一阵刘队长的唾沫星子雨。心里甭提多恨长江。
“瞪什末瞪?!”刘队长反手又是一巴掌。他惹事,自己挨揍,他还被夸?!光宗心里这个窝火:这个死长江!害人不浅。
”是的,这个陈长江,上次偷偷弄散我的被单,刘教官,臭骂我内务凌乱,罚我跑十圈。这个害人精!要找他算账!“杜铁附和。
“算了,长江许去舟主任那里罢。马上打仗了,你们甭想对付长江了,想着对付陈炯明罢。”继白扭头。这个老大哥噻,就爱捉弄小兄弟。这宿舍里没人没吃过他的苦头。说着把头埋到兵书里。
“继白,老看书,啥好看的,看傻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