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继续说道:“第二次是他致仕回乡,朕好说歹说,几次提到严嵩,提到严家靠祠堂三千亩义田过日子。
严家能过,徐家不能过?”
张居正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皇上,少湖公还是有功于朝廷社稷。”
朱翊钧不客气地答道:“徐公最大的功绩就是斗倒了严嵩父子。”
张居正一时无语了。
严嵩父子不是你老人家斗倒了吗?怎么算到恩师头上?
朱翊钧从张居正眼神里看出他想说的话,轻轻一笑。
要不是徐阶二十年如一日地暗斗严嵩父子,把他俩一步步引到悬崖边上,我怎么可能轻轻一脚,就把严世蕃踢进悬崖里。
张居正缓缓说道:“同是前辅,严嵩无疾而终,终得善终。臣恩师徐公,如果难得善终,臣担心舆论汹涌。”
“张师傅,要是天下人知道徐阶儿子们做的那些破事,知道他们一向敬重的道德标杆、君子模范,居然纵子做下这么多龌龊之事,会不会转爱为恨?
同是前辅,严嵩识时务,终得善终。徐公为何就割舍不下呢?”
张居正更加无语了。
严嵩得善终,一是献祭了独子严世蕃,让当时还是世子的皇上对清流和天下人有了一个交代。
其次是神庙先皇即位时,严嵩及时上疏,把世庙先皇做的那些破事,杀夏言、杨继盛等,全揽到自己头上,让踌躇满志的清流们空欢喜一场,也最终保住了世宗皇帝的身后名。
坏事都是严嵩做的,世宗皇帝是被蒙蔽的。
这样的严嵩,就算天下人都喊杀,皇上也会竭尽全力保下他,让他得善终,还会让他孙辈后代福延连绵。
恩师徐阶当初致仕荣归时,皇上当着自己的面,几次提醒恩师,回乡后无官一身轻,主动把徐府名下投献的田地吐出来,戳破国朝百年投献陋习,以为东南缙绅世家榜样。
再上疏提出官绅一体纳粮的建议。
恩师要是这样做,就算全天下人要说杀他,皇上也会保他终得善终,子孙福延不休。
可是恩师不愿意,一直在跟皇上打哈哈。
现在好了,皇上要跟你算账了。
不过张居正能理解徐阶的郁闷和悲哀,老子伺候你爷爷四十年,接着又伺候你们父子俩,好容易熬到致仕,你们还要我捐出家产,拿一世清名做你解决难题的契机。
你比你爷爷还要狠啊,你是要我们奉献一生后,还要把我们的老骨头拿来熬汤喝。
张居正已经明白朱翊钧的意思,徐阶你既然不识趣,不愿意出头做贡献,那朕就拿你作个典型吧。
朱翊钧淡淡地对张居正说道:“张师傅,既然徐公的孙子到了京师,你就留他在这里住下。听说徐公的这位孙子,画画得好,送他去翰林院书画院进修两年。”
张居正明白了。
皇上这是给自己一点面子,示意自己把恩师的这个孙子,留在京师,可保他无虞。
最坏打算,徐府还能有个孙子传袭香火。
张居正低着头,黯然地走出南华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隐在朱墙黄瓦的西苑。
唉!
圣威炎炎,天意难测!
张居正刚在值房里坐下,有书吏来报,顺天府少尹潘应龙拜见。
他来干什么?
他是胡宗宪、谭纶、杨金水为的东南系的新一辈俊秀,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平日里也是少有往来,怎么突然来找自己?
有什么事?
“快请。”
不一会,潘应龙匆匆被引了进来,见面就说到:“张相,大事不好,林有才服毒自尽了。”
林有才?
谁啊?
他服毒自尽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潘应龙连忙补充一句:“林有才,就是户部稽核司经历,前日被张相立为不遵考成法的典型,暂被免职,等候严惩处置。”
张居正听明白了,脸色一变。
他服毒自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