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顾年遐,长发散落,如同一尊白玉琢成的神像,被寒冰包裹着,脖颈还在缓慢起伏。
顾年遐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靠近,睁开眼睛,“晏伽……”
这个呼唤声晏伽是听过的,先前他与顾年遐、顾君轻一起去地窖偷酒喝,曾经听到有个声音在唤他的名字,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顾年遐的声音。
“发的什么脾气?”晏伽沉声道,“出来。”
顾年遐却只是看着他,接着垂下眼睫:“我不要。”
“为什么?”
“我不要离开这儿……”
晏伽眼见劝不动,只能伸手去掰那些寒冰,奈何那千年的冰魄寒冷刺骨,手覆上去便如同针刺火烧一般,更纹丝不动。
不等他再做什么,那些寒冰就猛地迸裂开来,眼看尖锐的冰凌就要将他刺成筛子,秋水桐梨剑嗡鸣着从鞘中飞出,自行挡在他面前展开结界。然而那剑身本就破破烂烂的,还得如此勉强地护主,很快就要不支,这时魄寒剑噌的一声冲了过来,尽数挡回了那些碎冰。
晏伽似乎觉得魄寒剑很不屑地瞥了秋水桐梨一眼——是的,他看得真切,虽然这把剑没生着鼻子嘴巴,但晏伽很熟悉那种嘲讽的意味。
那寒冰裹挟的洞天还在不住向外延伸,像是有意要抓他一起进去似的。晏伽忙抓起魄寒剑,踩着秋水桐梨一路狂飞,那脆弱的剑身在他脚下似乎要绷断了。
晏伽只觉手中魄寒剑微微动了一下,接着挣脱他的手,飞下去与秋水桐梨齐平,竟是替它托住了另一半的重量。
晏伽:“……”
周围的死气越发浓厚,晏伽能感觉到黑暗正向自己挤压而来。他右手捏起咒诀,左手辅以结印施法,破局之咒化作白光如箭冲出,刺破了眼前的迷障。
在这片假相之外,正是蘅宫的正殿,只是这会儿已经到处都爬满了寒冰,还在不停地向外凝结。殿内冷得胜似冰窟,晏伽呼出一嘴白气,御剑停在大殿的立柱旁,焦躁地看向那寒冰所聚的中心。
顾年遐将自己封入了那坚冰深处,不肯出来了。
晏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刚才甚至还想拉着自己一起进去,这不像是小狼一贯的脾气。
顾君轻闯了进来,一见这架势,大惊失色道:“他怎么发疯了?如此多的冰魄,他是要吃了蘅宫?!”
“谁知道这怎么回事?”晏伽问他,“他在里面,我叫也不出来!”
正殿之外又冲进来一头白狼,是顾迩卓,背上托着气喘吁吁的甘令闻,后者不等她停稳便跳了下来,跑到晏伽面前,指着那片还在生长的寒冰:“是种魇!狼王身上有种魇之术的迹象,也就是说他封存了自己至少八成的法力,连同许多记忆都留在了这千年冰魄中。他心有执念、想回忆起往事,但是当局者迷,现在困在里面走不出来了。”
“那这混沌是怎么回事?!”晏伽追问道,“他身上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些脏东西?”
甘令闻摇头:“恐怕这就是狼王眼前所见的迷障,晏仙师,你必须得帮他扛过这一遭,否则等他彻底堕入混沌之身,难道你要亲手将他斩杀吗?”
晏伽哆嗦了一下,被这话刺得浑身僵硬。无论如何,他不可能让顾年遐出什么意外,但也是实在无计可施了。
“晏仙师,外面的结界破了!”顾迩卓道,“那些人族已经冲了进来,他们不要命的!”
顾年遐情况不稳,那面冰墙自然也难以为继,混沌黑狼率先冲破了防线,那些围攻的灵修随之闯了进来。他们在狼族的地盘自然处处掣肘,但其中最令人骇然之处,是这些灵修即便被贯穿了身体,不多时便能完好如初地爬起来,那些黑雾源源不断地填补着他们的身躯与法力,一副死而不休之势向大殿杀来。
“拦住他们!”晏伽拔出秋水桐梨握在手中,“我去把他叫出来。”
“千万要叫醒他!狼王的全盛之体绝非小可,如今他的法力十之存二,尚且所向披靡,等再恢复剩下的八成,这天下便无人能与其相争了!”甘令闻提醒他,“若狼王倒戈,整个北境狼族都会转而与仙道为敌的!如此两族之间必然会有一场屠杀,就和几千年前的鲛族与人族之战那样!”
“放宽点儿心。”晏伽点头,“年年不会那样的。”
大殿门口,弦无双和万留风静静置身于混乱的人群之外,身侧立着许多头混沌黑狼。
那些混沌仿佛有无尽的起死回生之能,一次次让那些已经倒下的人重新起身,且法力比先前大增,看得旁边那些并未被混沌附身的灵修十分惊诧,甚至有几分艳羡。
“你闹得这天翻地覆,到底要个什么结果?”万留风问弦无双,“你是要杀晏伽,还是要杀北境狼王?”
“我不动他们任何一个人。”弦无双淡淡笑着,“但是他们都会死。”
万留风侧目看着他:“什么意思?你要他们两个自相残杀?”
弦无双摇头:“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笨,这种老套的法子,又不是对谁都有用,尤其我那师弟还是个情种,怕是宁肯自己去死,也不会动那畜生一根手指头。”
“有神殿相助,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何必赶尽杀绝?”万留风问。
弦无双:“公事与私仇,我都要一桩桩与他算。北境狼王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都无妨,不过若是他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惨死面前,而此时仙道正对他们喊打喊杀——你说,狼王会不会彻底悲愤发狂、率领狼族将仙道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