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伽张了张口,原本想说不用担心,却不知为何滞在了喉咙口。
或许从此以后,越陵山不再需要秘密和谎言,哪怕魂归红尘,也终是各得其所。
他替对方整了整翻卷的衣领,说道:“怕是要有场恶战了,你若在山下还有牵挂的家人,和你们尊上说一声便回去吧。”
只是这些年轻的小弟子都从未经历过生死,眼见情势危急,面上也无半点畏惧之意,正了正色对晏伽说道:“晏掌门,弟子既入越陵山,便已知当年青崖口一战之惨烈,来日哪怕血溅山门,也绝不后退半步。”
怀钧和越陵山两位长老都已经到了玄鉴堂,林惟竹和苏获在拜月顶清点弟子名册,越陵山众弟子列阵于演武场上,看着天边渐近的阴霾,难免都有些不安。
晏伽走到苏获面前,看着他腰间的青铜面具,说道:“青崖口之战时你已经用过此术,我记得霁苍长老说过,一甲子的修为才可以勉强召用两三次,你这样做,实在太险了。”
“和你有分别吗?”苏获看着他,“你向建木血祭的时候,难道从未想过生死之事?”
苏获转过身,看着那些集结的弟子:“我师父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断不可动用酆都地煞之力,可如今还不算万不得已吗?七年前师父耗尽半数法力将心法传给了我,才落得金丹爆裂的下场,他当年宁死也要行此举,我承其衣钵,断不可贪生怕死。”
“哪怕万不得已,我也会护着越陵山到最后一刻。”晏伽的手抚上他的肩膀,“师兄,我……”
“怎么了?”苏获见他迟疑,便问道。
晏伽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或许弦无双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带我上山,又劝我角逐收徒大会,否则我也不会遇见你们。回想当年,此生也算过得不错。”
苏获微微诧异,探了探他的灵脉,问道:“怎么忽然说这些话,身子好些了吗?小竹说那枚断片已取,你……可无恙了?”
晏伽歪过头,笑得一如既往地混账:“师兄,你要担心我就直说,做什么扭扭捏捏的?这种不肯好好说话的毛病,不要跟丘屏师兄乱学。”
苏获叹一声气:“倒是先改了你这嬉皮笑脸的做派吧,剖心之后必定元气大伤,那个小魔族不在这里,你在我面前不必故作轻松——我问你,你当真撑得住?”
晏伽点头:“撑得住,且放宽心吧,我还死不了呢。”
他说罢,就要往玄鉴堂里去。苏获在他身后,声音微沉了三分:“你知道,我所修心法可以洞察人之生魂,也略通些药理,你此刻魂若悬丝、精魄不稳,既然断片已取出了,为何还会如此?难道你的金丹……”
晏伽回过头,将手指放在唇边:“嘘,师兄勿言。”
苏获住了口,眉间却紧拧着,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此战九死一生,师兄。”晏伽说,“唯有如此,可换越陵山一线生机。”
心头血
顾年遐御剑落到拜月顶上,正碰上清点过弟子的林惟竹,他上前行了个礼:“林姐姐好。”
“小年,师兄先进去等你了,钧儿和长老都在玄鉴堂里。展宗主和萧门主,还有孙氏大小姐与悬空寺那位也一同留下议事。”林惟竹对他道,“倘若不周山生变,首先蒙难的便是越陵山与幽篁镇。山门弟子定会坚守不退,但山下还有百姓要救护,到时我与苏师兄要撑着结界,怕是会顾此失彼,我担心晏伽师兄他……”
“北境狼族会下山来,拦在青崖口的扼要,如此可解越陵山之困。”顾年遐说,“晏伽那边有我陪着,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苏获在一旁听到这番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顾年遐的背,说:“若你执意相陪,切记任何关头都要信他,不可感情用事。乐掌门当年亲手将整个越陵山交托于他,自然是笃信他能让门派绝处逢生。”
“我知道,我娘告诉过我,哪怕真有一日天地倾覆,他会是越陵山的最后一道防线。”顾年遐抚平袖口,随手收剑入鞘,眼底腾起一股锐气,“而我,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玄鉴堂里,晏伽负手站在厅前,凝眉看着怀钧以法力幻化的山门布防图,以云痕为记,划分出了防守之阵。他见那结界的八方阵眼彼此分散、相隔甚远,若守而不攻,则分守各处的弟子必然难成犄角,如此下来便被削弱不少。
弦无双做事向来思虑万全,怕是算准了越陵山会重蹈覆辙,只要八处阵眼一破,混沌神殿携其拥趸反扑,他们甚至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况且,眼下建木那边的情状不明,那些混沌吸饱了仙道中数千名灵修的修为,怕是比六年前还要强悍。
晏伽余光见顾年遐走进来,向他招了招手,道:“年年,过来。”
怀钧向一旁让了让,对众人道:“八处阵眼,若每处派二百弟子驻守,越陵山弟子勉强可够,只是这样一来,便无人守住幽篁镇了,而且阵眼分散,万一生变也不好来援。”
苏获伸出手指着那布防图,说道:“我一人可守一处,如此可省下百余人。”
林惟竹也点头:“我也是,三只眼睛够用了。”
晏伽随手挥去方才两人在地图上点的云痕,摇头:“越陵山的规训,从来都不是以人命去填,此法不可行。躲在山上只等着人家杀上门自然不成,既然横竖是背水一战,不如反守为攻,我们杀去神殿的老巢。”
“你要亲自去找神殿?”臧琼云在一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