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素商伸出另一只手点着木桌的边沿借力,将抽屉缓缓拉着,却又因卡壳而慢慢加力,也在抽屉被抽出的一瞬间没能收住力道,使得整个浅浅抽屉都被她拉了下来。
见状,宁素商的第一反应便是往前踉跄了几步抬手抚住抽屉的下端稳住,也在蹲下的一瞬间看着自己成功扶住的抽屉而默默松了口气。
她方才的动作不小心扬起了尘,只好偏头暂且躲避不要吸入太多。也正是这一动作,让她注意到这件屋子的墙角里似是堆着几块木头,有些突兀。
不过宁素商还是反手先将抽屉安了回去,再细细翻看着抽屉内存放的纸张。
除去上面不知为何被撕碎的杂乱纸张,下方多是一些原野抄写的中原诗词与她本人闲暇时写写画画的废稿。在众多中原语文字中,宁素商偶然瞧见了置于这一迭纸张下的一张记录上似是有着日格拉语文字的符号。
她轻轻抽出这泛黄的薄薄一张,见上面有日格拉语也有中原语,而后者与抽屉内其余抄写内容的笔迹是一致的,应该也是原野的亲笔。
宁素商默读着纸张上的内容,发现正是瓦尔达与宁素尘母女俩的日格拉语名字。原野似是先抄写下了瓦尔达的名字在中原语中的谐音,再翻阅资料找寻到了对应的日格拉语符号,明白她名字的含义后在一旁写好了注释,最终替她敲定了“若水”这个中原语的名字。
而纸张上接下来的内容墨迹同上面的文字略有不同,似是原野在另一时间写就的。这段纸张上只有“弥今勒”三字,可这个名字的外侧却被笔墨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像是原野在写就后对这个名字有什么难掩的感触一般。而在弥今勒三字下写成的几行文字却尽数被她涂去,宁素商将纸张翻面,的确无法从中再窥探到半分原文,只好作罢。
再接着便是单字一个“雪”,后面是许多相关日格拉语的音译,看样原野最后还是定下了“尼日木艮”的名字。
宁素商将纸上的文字看完,突然发觉宁素尘的日格拉语名字并不是她被宁家旁系收养后才起的,或许早在她仍年幼不知事的时候,这位落魄的中原小姐就已经以自己全部的日格拉语储备为她赋上这个名字。
宁素尘至今仍然沿用着“尼日木艮”这个有些不太地道的日格拉语名字,即便是她已经登上代行之位的当下。先前那些村民曾说,原雪是被原野责骂后赌气跑走的,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被唯一的家人赶出家门,后面又改变了自己中原语的名字,确实没道理再保留着日格拉语的名字。
宁素商想着宁家旁系的商队,只觉自己离心中的那个猜测越来越近了。
她小心翻了翻剩下的手稿,除去那些抄录的内容,剩下的多半都是原野对生活现状的不满,她有时写着想让看不顺眼的人都去世,有时又写着自我了断才是一了百了。宁素商冷眼看着这些在时空轮转中留下刻痕的语句,只觉写下这些话的原野似与村民口中那个清高阴暗又不好相处的落魄小姐形象相重合起来了。
但在原野少有地提到原雪的时候,她那些尖锐的、偏激的情绪似是都得到了收敛,或许偶有几句抱怨,但她前文那些难听的话语始终没有用来指向年幼的原雪,而这也是她难得会用文字宽慰自己的时刻。
宁素商轻轻翻罢,将纸张摞好推上抽屉,只余一声叹息。她忆起方才自己在墙角看到的几块木头,又移步前去一观。
地面的灰尘极易被扬起,同样也容易被沾染上。宁素商将衣服下摆攥在一手提起,用闲置着的右手小心将木头移开,想要看看这不起眼的角落中是否留存着什么信息。
她掀开了好几块木头,也频频掩住口鼻避免吸入灰尘。眼看这一隅将要被她完全拆开,但新露出来的仍然是木头,不禁让她有些怀疑此处是否真有什么值得探查之处。
然,就在宁素商将这块木头也掀开后,她的眸中猝不及防映入了一张藏匿其中的信纸。信纸的模样令她感到匪夷所思地熟悉,就像是早就见过许多次一般。
宁素商眯了眯碧蓝色的眼眸,忆起代行府与宁家旁系通常采购的信纸便是这副模样。
……而她绝无认错的可能。
章第四十一
二月十二日,同样也是冬□□的最后一日。
斯尼尔克的东南边境有了些许回暖的迹象,左济宣披上大氅出了帐子,只觉迎面吹拂的风已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刮人,和柔的风让他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许多。
宁素商寄给他的两封信分别于前日与昨日送抵,故而左济宣对逐渐进入视野远处的那一行人早有了心理准备。
平远侯世子端坐在马上,他也像是早就瞧见了恰巧在帐外远眺的定南侯府世子左济宣,虽然队伍离着营地还是有些距离,但他还是远远冲对方挥了挥手全当打了个照面。
定南侯与平远侯同属于拥王一派的贵族,还都司掌部分兵权,以前两家的交往也谈得上深入。加之以平远侯府上下较之靖文侯府要安分得多,在巡边一事上也常有合作交流,左济宣自然会对平远侯世子有不浅的印象。
他前日收到宁素商的来信后,属实未曾料到平远侯世子会向着斯尼尔克东南边境来。元宵前王上君桦曾亲口允诺左济宣接任此次巡边的工作,为此他还同平远侯府交涉了巡边相关事宜,也借阅了前几年平远侯府巡边完成后呈上去的文书,王上没有道理在他甫到此处将将开始工作之时匆匆收回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