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顾年遐恍然回神,“好难闻的气味儿。”
怀钧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有余悸:“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吗?那个地方……太可怕了,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了那儿好几千年。”
“是‘外界’吗?”顾年遐问,“晏伽,我们在明月乡和平水山庄的时候,也是这样死气沉沉的。”
“这是弦无双想让我们看到的?”晏伽诧异,“他就想凭这个吓死我们?”
不过转念一想,他刚才置身其间时,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绝望与恐惧,却也并不至于将他摧垮。
“是啊,晏伽,这就是我要让你们看的。”
身后浓雾中传来笑声,晏伽转身,手中剑锋映出了一抹穿过雾气的寒光。
弦无双的脸最先显露,他整个人就仿佛是从雾气中脱出一般,飘然到了几人眼前。
唯独那张脸,还是晏伽熟悉的模样。
“你还是这个德行,不自量力地护着他们。”弦无双笑道,“你护住了吗?”
“你还有脸面这么问吗?”晏伽反而讽笑道,“越陵山能有当日,都是拜你所赐。”
“从前仙道人人皆知,祸端之首是越陵山掌门,而如今成了孙氏、孙焕尘的夫人。”弦无双嗤笑,“我?师弟,当年可是你亲手为我立了剑冢,还把我的牌位摆进祭仙堂,天下无人不知我是如何为了越陵山而壮烈战死,而你自己——哈哈哈哈哈,你费尽心思要给所有人一个周全体面,可曾料到自己最后会成了那个罄竹难书的罪人?”
他没说完,晏伽的剑已经砍了过去,霎时火花迸射,弦无双手中不知何时化出了一把剑,与秋水桐梨打在一处,竟然是那把已经折断、被晏伽埋入剑冢的弦月勾。
“外界之中有玄牝之主,不仅能重塑肉身,连死物也能复原如初。”弦无双道,“飞升成神也不过如此,神族只是从混沌中剥离出的一股清气,而魔族与之相对,此二者无论有何等神通,也难以僭越其主。千年来人族追求登神成圣,却是一心要摒弃天赐的圆满身,而不知自己被神族如牛羊牲畜般圈养,何其愚蠢?”
晏伽冷声道:“你难道不算已经非人非鬼了?既要追求清浊归一,安安生生做人又有何不好?这幅样子真叫人恶心。”
弦无双厉声驳斥他:“人族寿命短在朝夕,哪怕有滔天的法力,一二百载匆匆眨眼过去、一切归于空幻又有何用?与其像蜉蝣那样庸碌活过须臾一瞬,我宁要这千秋不朽之躯,也好让乐佚游看一看,她当初选了个什么样的蠢材!”
“这就是你让我见到外界之景的缘由?”晏伽问他,“如此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不知春秋岁月变迁,亦不觉喜怒哀乐何物,只是永生不灭地活着——这就是你想要的不朽?你可曾问过这世上的蠢动含灵,他们真的想要这样的长生不死?”
“因为你太固执了,所以根本看不清那究竟是怎样的极乐之境。”弦无双轻佻望着他,说道,“我无须过问任何人,混沌之力是这世上许多人都无法抗拒的,你看这些灵修,他们同样看见了外界的模样,所以甘愿舍器求道,如此便可得天赐圣体。”
“你根本不懂人这一辈子在活什么。”晏伽双眼被怒火染红,“你已经不算人了,这样轻贱人命、背师弃友,越陵山百年基业与清誉都险些毁在你手上,师尊若泉下有知,只会庆幸还好她当年没有选你。”
顾年遐听得皱眉,不等晏伽说完便已经一口咬了上来,弦无双在他利齿下化作一团雾,很快又在另一侧现身:“不必忙了,这里就是我最后的炉鼎。我特意选了越陵山这处最为灵气郁沛之地,你们在其中不会觉得痛苦,很快,就像肉身归还母胎中那样,你们会安睡过去,等再醒来,便能永远与自己所爱的一切永生厮守了。”
“可不巧了。”晏伽将剑挽了一挽,笑道,“我不想要这样的永生,哪怕只活年,也比你所求的那种死朽之地更有意趣。”
弦无双看着他,目光戏谑:“我倒没想到,你染上这断袖分桃的癖好,行事竟是更疯癫了。”
“又没断你的袖分你的桃,哪来这些屁话?”晏伽道,“钧儿,过来,你和年年助我破阵!”
弦无双将目光落在怀钧身上,很轻蔑道:“这就是你徒弟?跟你可真像,狗一样的眼神,难看至极。”
晏伽趁他张嘴,一剑迎上去,生生将他的舌头从口中勾了出来,边上随机飞来一束冰凌,寒光落下,地上溅了一抹污黑。
“再骂?”晏伽眼神涌起几分狠戾,“我徒弟也是你配嚼舌的?”
弦无双捂着嘴向后退去,又惊又怒地瞪着晏伽,一挥手遁入雾气,似是逃了。
剩下几人也不再去追,原地画咒布阵,正在这时便听到四面传来哀泣之声,脚步声窸窣逼近,都隐藏在雾气之中。
“成阵之前,须得拦住这些东西。”晏伽说,“当心左右。”
桑岱举起剑,三两步跑到怀钧面前:“我来我来!你们快些,我可不想被这些东西活吃了!”
“你不会被吃的。”顾年遐甩了甩尾巴,“漏网之鱼交给我。”
林间一片黑云翻滚、电闪雷鸣,不远处的苏获和林惟竹安顿好那些村民,便看到越陵山方向惊雷阵阵,几乎如天劫降临一般,便立刻循着雷声找去,赶到时却见晏伽和怀钧两人在雷阵中心,顾年遐在旁护法,还有一人正挥剑与混沌缠斗,竟然是那个平日里总是躲在怀钧后头的桑岱。
“这样终是杯水车薪,我们尚不知这假相之中还有多少灵修被混沌夺舍,一点点找下去,法力耗空也无济于事。”苏获道,“我试试以地生灵藤探查,或许要快些。”